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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鬥會進行到一半,狂風大作、烏雲翻滾, 眨眼瓢潑大雨傾盆而下。堤上負責觀測水情的 人敲響了警鐘,指揮長不得不中止了批鬥會,命 令大家上堤搶險。有幾處地方出現管湧了,渾 濁的湖水地下山泉一般往上冒,可是竟然沒有 人知道如何對付管湧。人們先是往裡倒土倒石 子扔沙袋,但水還是冒個不停,而且管湧處越來 越多,按下葫蘆浮起了瓢。這時才有人想起王 傳心,說還是把那個右派找來吧,讓他戴罪立 功。王傳心剛才巳經昏倒過一次,不知是餓的 還是嚇的,或者是氣昏的。現在他被人像拎小 雞一樣拎到管湧處,一個現場指揮只差沒有給 他跪下了,說:&ldo;王工,你快拿個主意吧,我們該 如何辦?&rdo;
王傳心淚流滿面,渾身哆嗦,指著現場指揮 說你們……&rdo;
然後他忽然像換了個人,從地上一骨碌爬 起來,大聲喊道管湧不能填,要圍。來,來呀! 來幾個人,跟我做!&rdo;
他指揮人們在每個管湧處用一層沙袋一層 稻草地圍出一個個井來,把湧出來的水圍在裡 面,水位越高,壓力越大,管湧這才暫時止住了。 王傳心解釋說這叫&ldo;養水盆&rdo;。
到了晚上,險情基本解除,勞累了一天的人 們都癱倒在工棚裡,有的人還沒有走到工棚,就 倒在泥地裡睡著了。趙廣陵還剩有半把力氣, 他在一棵樹下找到歪倒在那裡的陸傑堯,上去 就是一巴掌。&ldo;這是為王工打的。&rdo;他說,然後又 是一巴掌,&ldo;這是為我的女兒豆秧打的。&rdo;
陸傑堯沒有還手,不知是沒有力氣了還是 真心羞愧。他的眼鏡被打飛了,爬在泥地裡像 條狗一樣四處摸索。趙廣陵還想再踢他一腳, 但看到他那狼狽樣心就軟了,幫他把眼鏡撿起 來,恨恨地說你是跟隨過聞一多先生的人,先 生當年為民眾爭取的是什麼?你難道不清楚? 為什麼要變得像個國民黨特務這般歹毒?&rdo;
&ldo;你才是國民黨狗特務。&rdo;陸傑堯嘀咕道。
趙廣陵愣住了,莫非他告發自己,是因為懷 疑他是特務?他一把將陸傑堯揪起來,&ldo;你給老 子說清楚點,哪個是特務?&rdo;
&ldo;聞一多先生遇害那天,你為什麼忽然失 蹤了?&rdo;
&ldo;我……&rdo;趙廣陵卡在了那裡,卡在歷史的 一個緊要關頭,既掙脫不出來,又百口莫辯。
陸傑堯佔了上風,竟然有些揚揚得意了, 說這個問題我沒有弄清楚前,不會揭發你的。 我們是讀書做學問的人,講究實證。你自己向 政府去交代吧。&rdo;
趙廣陵急了,差點又要揮起拳頭。&ldo;殺害先 生的兇手人民政府早就抓到了,你不要血口 噴人!&rdo;
這兩個舊時代過來的人,一個是右派,一個 是歷史反革命,但他們沒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 惺惺相惜,只有相互的猜忌、仇恨。要不是因為 白天太過勞累,他們也許還要廝打,還要互揭傷 疤。趙廣陵想起自己戰爭年代的那些患難同 胞,大家一起面對死亡,英雄不問出處,貴賤共 赴國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越是艱難困苦, 越是手足情深。而現在,人都怎麼了?
雨停風歇,月亮罕見地出來了,連續的大雨 把天洗透了,即便是晚上也看得見那墨綠色的 夜空纖塵不染。這是一個假象,以至於趙廣陵 和陸傑堯同時倚靠著那棵大樹睡著了。也不知 是幾點,更不知是噩夢還是現實,一聲尖叫之後 是轟轟然沉悶聲響。趙廣陵看見月光下天上之 水洶湧而來,那些沉重的沙袋,如充了氣的皮囊 在急流中翻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