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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我還清所有的歷史欠債了,我是一個乾淨 的人。&rdo;
洪衛民雖然年輕,但還是個辦事仔細的家 夥。他們到昆明後,先在一家旅社住了下來,洪 衛民讓趙廣陵在房間裡等,他去找當地派出所 聯絡。在那時嚴密有序的社會裡,這其實是一 件很簡單的事情,他很快找到了舒淑文的住家。 他們已經搬出原來的舒家大院了,舒淑文現在 住在丈夫葉世傳的單位宿舍。洪衛民先單獨去 拜訪了葉世傳,人家很大度地說,明天下班後讓 他來,我們擺好酒菜為他接風洗塵。
實際上相見遠沒有趙廣陵想像的複雜和困 難。夕陽下,工廠的大門口有一排筆直的銀杏 樹,舒淑文就站在樹下,沉靜、樸素、安詳,還顯 得有些單薄,她穿一件小翻領的灰色上衣,裡面 是碎花白襯衣,衣領很奪目地翻出來;陪襯下身 的藏青色嗶嘰呢褲子,齊耳的烏黑短髮,一張不 施粉黛的臉,質樸得像大樹下一株毫不起眼的 小樹,不再亭亭玉立,不再有千樹萬樹梨花開的 熱烈,但在金色的陽光下依然有別樣的韻味。
那個滿頭花白,背脊依然筆挺的老男人步 履沉重地走過來了。八年前一個週日的晚上, 勞改農場留隊人員趙廣陵一如既往地洗好了碗 筷,收拾好廚房,然後摘下圍腰,把手擦了擦,說 下週帶兩個大南瓜回來,已經在農場的地裡看 好了,多養一週讓它更甜。那時趙豆芽用怪異 的眼光看著他的父親,舒淑文在監督豆角寫毛 筆字,她抬了抬頭說,走了?他回了聲,走了。
此刻,他總算走回來了。女人淡淡地問: &ldo;回來了?&rdo;
男人動情地喊了一聲&ldo;文妹……&rdo;,但面對 女人波瀾不興的面容,只好規規矩矩地答回 來了。&ldo;竟然再無話。
女人說家去吧。飯菜已經做好等……你。&rdo;
一旁的洪衛民看得稍感失望。沒有抱頭痛 哭,沒有滔滔不絕訴說生離死別,甚至連一個多 餘的眼神都沒有。舒淑文說完話後扭頭就走, 他們兩個緊巴巴地跟著,有點像闖下大禍跟在 家長後面回家挨訓的孩子。
葉世傳繫著圍裙從廚房裡迎出來,這是一 個長得很敦實的男人,個子不高,滿臉嚴肅、一 板一眼地伸出了手,說歡迎,趙廣陵同志。&rdo;
趙廣陵接住那雙冰涼的手,眼睛盯住對方 那隻獨眼,沒有看到寒意,也沒有看到熱情,卻 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之氣;他還感覺到對方的 手在使勁,於是他也使勁。就像在戰場上較勁 的雙方,只不過旁人看不出來罷了。這是當過 兵的人才知曉的火力偵察,也是共同愛著一個 女人的男人們之間的交流。
&ldo;都請坐吧。&rdo;舒淑文說還有這位小洪同 志,不要客氣啊。&rdo;
酒過三巡,除了&ldo;請&rdo;&ldo;別客氣&rdo; &ldo;多吃點&rdo; &ldo;嘗嘗這個,老葉的手藝&rdo;外,大家都沒有多少 話。洪衛民發現趙廣陵坐得筆直,動作僵硬,好 像連筷子也不會使了。舒淑文也很拘束,彷彿 是這個家的客人,倒是葉世傳擺足了主人的氣 派,甚至為此還有些誇張。洪衛民擔心他的眼 光太&ldo;獨到&rdo;,會看出趙廣陵心中的波浪3他甚 至被這尷尬的氣氛搞得有些害怕,兩個男人會 不會吵起來,甚至打起來呢?
都喝下半斤酒後,氣氛好像輕鬆了。酒在 這種場合真是個好東西。趙廣陵問舒淑文,教 師的工作辛苦嗎?舒淑文回答說,不累,我給孩 子們上音樂課。趙廣陵又問,教他們學小提琴? 舒淑文說,哪裡還拉得動小提琴,我彈風琴教他 們唱唱歌啥的。趙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