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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前世·八
「朝日子。」
柔婉的聲音噙著笑意,被歲月模糊了面容的人朝我伸出手來。我跌跌撞撞跑過去,一頭栽入對方懷裡。
「母親。」
柔軟的衣袖帶著淺淡的薰香,如雲一般將人包裹,是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溫淡的觸感傳來,披著外衣的人微微彎下腰,親暱地理了理我蹭亂的頭髮。
「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走路不能用跑的。」
庭院中的櫻花爛漫如霧,像是永遠不會凋零,像是永遠都在凋零一般,漫漫灑灑,無聲墜入時間的盡頭。
「朝日子。」
母親貼著我的臉頰。烏黑的長髮如瀑垂落,她的體溫很低,臉色帶著病人才有的蒼白,但聲音依然溫和柔軟,染著這個季節所有明媚的色彩。
「我的朝日子。」
我並不漂亮,也沒有討人喜愛的才能。
我是如此普通,但這世上唯有一人,會將那樣的我視為珍寶。
染病後,母親不能見風。她經常坐在窗邊,將幼小的我抱在懷裡,輕聲細語地詢問我今天又跑到哪裡玩去了,和他人相處是否和睦,平凡的每日過得是否快樂。
日後被鬼詛咒千年的家族上門提親時,我的母親並未出面。
她望著窗外的庭院,將要開謝的櫻花不斷從枝頭紛落,恍若一場迷人眼目的春雨。
「朝日子,你知道未婚夫是什麼嗎?」
「是什麼?」
「所謂的未婚夫啊,是當我不在了以後,會和朝日子成為家人的人。」
只有父親不在場的時候,母親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從始至終,父親在這世上愛的只有母親一人。
櫻花無聲飄落,母親倚在窗邊,慢慢地輕聲哼起歌來。
朦朧的睡意層層疊疊將意識籠罩。
我已經不記得具體的歌聲,但靠在她懷裡安靜聆聽的我,記得空氣悠遠的共鳴,記得從胸腔彼端傳來,虛弱卻規律的震動。
回憶過於遙遠,歲月過於漫長。我已經看不清母親的面容。
我只記得那個胸腔裡的心跳聲是怎麼逐漸微弱下去,最終靜止於虛無。
……
現實中的世界從水面般的黑暗中浮現而出,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醒過來了,近在咫尺的榻榻米紋理清晰,靜穩的燭光將金漆屏風上的花鳥勾勒得栩栩如生。
——陌生的房間。
冰涼的觸感從頸間輕輕劃過,我沒有抬起眼簾,對方率先收回了手,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彷彿將我打暈帶到這裡的人不是他一樣,我的前未婚夫微彎唇角,露出毫無瑕疵的溫雅笑顏。
「你醒了。」
映在牆壁上的光影竊竊私語著。從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了風拂過水麵的聲音。
璫——璫——
那好像是廊簷下的青銅燈,又可能是遠方佛寺的晚鐘。
我終於看向他。
「別裝了。」
我見過他這副面孔太多次。溫文爾雅的表象不知騙過多少人,又有誰知道這個人皮子底下真正的模樣。
不及梅紅眼底的笑意淡去,就像蛇類剝落鱗片,從那張漂亮而蒼白的臉上消褪得乾乾淨淨,不留一絲虛假的餘溫。
「好久不見,朝日子。」
我沒有出聲回應,也沒有起身。並不是無法做到——我的雙手並沒有被束縛——只是忽然懶得動彈,僅此而已。
說著,我的前未婚夫——總是這麼稱呼他太累人了——無慘微微一頓,臉上還是那副不辨喜怒,看不出具體陰晴的表情。
「你變了很多。」
輕描淡寫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