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塵歸塵(第1/14 頁)
陸婉怡覺得這樣的日子應該到頭了。真的,不到頭可怎麼過下去呢?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有著何樣的心境。天很熱,空氣溼漉漉的,粘乎乎的風吹來,好像一塊髒兮兮的破抹布,滷嗒嗒地貼在身上。那種煩躁不安、抑鬱痛苦、無可奈何的感覺怎麼也去不掉。真想躲在什麼地方,逃開這樣的夏日。呆在屋子裡,緊靠著視窗站著,汽車吵雜地從樓下疾駛而過,四周摩天大樓遮天蔽日,灰色的鴿子在灰色的塵埃裡懶洋洋地盤旋……一切難道就是這樣真實,真實得讓人捉摸不定自己是不是在夢裡?什麼時候可以明明白白地,知道什麼就是什麼,什麼是為了什麼?
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永遠。日子……唉,這樣的日子……早點完算了。
地鐵站裡,總有那麼一股讓人窒息的熱哄哄的臭氣,撲鼻而來,席捲著,帶給陸婉怡一個無法忍受的疑問:世界為什麼會是這樣?黑黑的,亂亂的,髒髒的……它本身難道是一個大垃圾場嗎?車廂裡空調倒開得很足,可那種涼,總是讓陸婉怡裸露的雙臂一陣陣刺刺地發麻。她漠然看去,滿眼是漠然的面孔。白的,黑的,黃的,棕的;高鼻子,矮鼻子;凸面孔,凹面孔;大眼睛,小眼睛……上帝真有那麼份閒心,把人塑造的這麼“千姿百態”!可是,可能膩了,就那麼漫不經心地一點戳,所有的人便有了那麼種呆呆板板木木硬硬的表情。就這樣永遠象在睡著一樣嗎?這所有的人?
旁邊一對黑人夫婦在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陸婉怡是什麼也聽不到的。她只是聞到一股強烈的狐臭。她也懶得換一個座位坐,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對面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出神。她不相信那是自己。那個面色憔悴,兩眼無神的女人?怎麼是這樣的醜陋,這樣的沮喪!她想自己本應比這個樣子好一些。她怎能就和所有的人一樣,一樣地,這樣被隨意塑造!可是,她又能怎樣?她有能力塑造自己嗎?
一個跛腳黑人在車廂裡乞討。他搖動著硬紙“可樂”杯,硬幣在裡面發出“嘩嘩”的響聲。“兄弟姐妹們,請可憐可憐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吧。”沒有人理他,雖然他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沙啞、淒涼。記得第一次來紐約時,陸婉怡把身上所有的零錢都給了一個在地鐵站出口乞討的老黑人。“聖誕快樂!”陸婉怡拍拍他的手,又緊緊地擁抱了他一下。在節日的氣氛中,那個衣衫襤縷的老黑人象一把尖刀,在陸婉怡的心口戳下狠狠的陣痛。那個黑人流著淚吻吻她的手,說:“姑娘,你有一顆美麗善良的心,上帝保佑你會有幸福的生活。”陸婉怡一直相信那是她得到的最好的祝福。後來,她發現乞討的人太多了,雖然她的心仍然感到一種
深深的憐憫和痛楚,可她做不了什麼。她也是個乞丐,同樣在向這個世界乞討。同樣地,沒有人聽到她的乞求。她總是在安撫自己:不要埋怨他人的冷酷,靠自己。可是,她真的能靠自己嗎?
她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多少年來,她一直在流浪。流浪已使她疲倦萬分。塵埃漫漫,多少滄桑……有時,陸婉怡根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尋找什麼。她茫然得措手無策。
“林金榮,帶我走吧。”陸婉怡的雙手按住胸口,哀求著。只要一想到以後也許再也見不到林金榮,她的心就疼。是真真實實的疼著,在她的心口,翻騰著,使她咬住牙關,淚水直流。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林金榮坐在桌邊,左手摳著耳朵,心不在焉地說。
林金榮要轉學去加州的柏克利大學,陸婉怡知道,從此以後,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但她怎能讓自己半年的感情付諸東流?她不允許自己承認自己的失敗。這麼多日子以來,她已經發現自己有時覺得愛的並不是林金榮,而是她的幻想,她的童話,她的感覺,還有,她僅存的那點自尊。
“為什麼不可能?在我們相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