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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你怎麼啦?你怎麼啦?”
她只顧委委屈屈地哭,那滿臉的淚痕,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於蓮,那個感情豐富的畫家,也常常這樣盡興一哭的,甚至弄不清她為了什麼,無緣無故地哭個沒完。於是,他習慣地撫摸她的頭髮:“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
但他萬萬沒料到,那個女孩子張嘴喊出了一個差點讓他嚇暈過去的稱呼。她抬起臉,親切地望著他,極其溫柔地喊了聲:“爸——爸!”
啊?一切一切都攪得亂七八糟了。
——老伴說得對呀!回到家鄉,能夠使我歡樂的因素不多,相反,使我傷感,使我煩惱的東西,是不會少的。
難道不是這樣麼?
第五章 (2)
遊艇朝沼澤地開了過來。
很明顯,那是派來接於而龍的,艇前探照燈的明亮光柱,像搜尋似的在青青的蘆葦、密密的蒿草上空掃來掃去,電喇叭傳出叫喊的聲音,因為風大浪高,聽不清楚,也不知嚷些什麼。但毫無疑問,是江海到了閘口,從那裡給縣委掛了電話,然後遊艇直接從縣城開到沼澤地來。現在的江海可不比背石頭當普工的那個時期了。
於而龍對江海的小女兒,那個女中音說:“ 那時候,你爸爸一本正經的意見,他們當做笑話聽;現在,分明不應該興師動眾,隨便找條船來就可以的,但他的一句話,別人看做聖旨,趕忙把遊艇開來了。”
那個女孩子也許年輕幼稚,不太懂事,也許對這類事習以為常,不覺得奇怪,所以未加理會。倒是那個非認於而龍為爸爸的葉珊,哼了一聲,以一種看破紅塵的腔調說:“ 社會就是這樣的可惡!”
“還僅僅是個別人吧,不能一概而論。”於而龍覺得年輕人喜歡作出“全是”或者“ 全否”的絕對結論,便以商榷的口吻,對這個關心魚類生存的姑娘說。心裡思忖著:如果整個社會都可惡的話,那你們算什麼呢?孩子,你們來到沼澤地絕不是要躲開這可惡的社會,相反,而是為了使社會多獲得些蛋白質,才觀察鰻鱺魚從海洋回到淡水裡來的路線的。由於圍湖造田,許多通道被堵死了,可憐的魚已經無法返回故鄉了,也許正因為這樣,認為社會可惡的想法,才憤憤然冒出口來。說實在的,在荒涼冷落的沼澤地上,在那些掉下去會沒頂的泥塘裡,守候著、等待著魚類的資訊,要沒有對於生活的熱愛,是不會產生出這種披星戴月的幹勁來的。然而腳踏實地的人,似乎命運作梗,卻得不到幸福。
既然喊了一聲爸爸,就得有點女兒的樣子了,再不能像昨天那樣飛揚跋扈了,葉珊笑了一笑,把話緩和了一點。恰巧,探照燈的光柱,掃到她的臉上,於而龍又看到了那含蓄的倫勃朗筆下的笑意,她說:“雖然不應該一概而論,但也是絕大部分。”
“不然,年輕人,你所見到的,只是在水面上飄浮著的泡沫,因為永遠在表層活動,所以首先投入你的眼簾,但主流絕不是它們。想一想吧,過去的十年,從老帥們拍案而起,到廣場上揚眉劍出鞘的青年,你不覺得歷史的主線,應該這樣聯絡起來看嗎?”
但是,她說:“ 爸爸!”——叫得多麼親暱啊,於而龍笑了。不過,這是當她女友奔去迎接遊艇,就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這樣叫的。看來,她確實是個懂事的姑娘,知道該怎樣維護她父親,所以剛才在泥塘裡那樣激動地撲在他懷裡,小江的聲音一出現,立刻破涕為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啊,也是個鬼靈精啊!大概這是年輕姑娘的天性吧?——“你講的只是理論罷了!”這時,遊艇的探照燈發現跑去的小江,隨著也照亮了他們,並向他們駛來。在耀眼的光柱裡,於而龍多少有些悲哀地從這個假女兒的臉上,又看到小狄那種可憐他做一個愚蠢的衛道者的同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