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七)(第1/2 頁)
他剛一托住她腰腿想起身,就手腳一軟跌回了床上。
韓子毅咬了牙,又半跪在床邊將龍椿攬到自己背上,就這麼揹著人出了小二樓。
北平的雪,從除夕下到了初六日。
它一時下,一時停,總是綿延不絕,弄得全城縞素。
龍椿趴在韓子毅背上,半夢半醒之間,她模糊的睜開了眼睛。
她聽不見韓子毅的呼吸聲,只能看見前方的路,以及路上五寸厚的雪。
龍椿不解的想,今年的雪怎麼下的這麼大?
都快趕上她初次來北平的時候了。
說來可笑,那時候的她就是一個人。
現在的她,竟又成了一個人。
龍椿笑了笑,又頭昏腦漲的臆想到,不過雪下大點也挺好,小柳兒最喜歡玩雪。
估計是等不到天亮,她就要帶著金雁兒出去堆雪人了。
龍椿這麼稀裡糊塗想著想著,就又睡著了。
韓子毅將人背到醫院裡後,便叫來醫生為她料理傷處。
醫生為龍椿檢查了一番,只道:“沒有大的外傷,就是感冒發燒了,退了燒就好了,臉上也都是小灼傷,也好治,擦一陣子藥就差不多了,但她耳朵眼裡有血痂,我估計她醒了是聽不見話的”
韓子毅聽了醫生的話後,只有一瞬間的錯愕。
隨後他又逼著自己平靜下來,不肯對外人表露情緒,只問。
“耳朵能治嗎?”
“不好說,最近來了好幾個被炸聾的,有的聾幾天就好了,有的就”
醫生走後,單獨一間的病房裡寂靜無聲。
韓子毅脫了外套和鞋子,輕手輕腳的上了病床。
他將龍椿抱進懷裡,也不敢伸手碰她血絲絲的臉。
只一味讓她靠著自己,好叫她睡的踏實些。
龍椿這一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等她醒來時,韓子毅正拿著一隻剝了殼的熱雞蛋給她滾手背。
她手背上有一大片烏紫色的淤青,是掛退燒點滴掛出來的。
龍椿眯眼看著那顆滾來滾去的雞蛋,半晌才適應了病房裡的光線。
她伸手握住韓子毅的手,嗓子仍是啞啞的。
“你怎麼來了?”
韓子毅一日夜沒閤眼,聽見龍椿的話才從她手背上抬了頭。
看著龍椿憔悴的病容和傷痕斑駁的臉,他倒是忍住了沒哭。
他將雞蛋放到床頭櫃上,又俯身抱住龍椿,將腦袋埋在她脖頸裡。
“你還好嗎?”他問。
龍椿聞言,鼻腔有些痠麻。
她沉默一瞬,目光放空望著天花板。
“不太好”她說。
韓子毅剛到北平的時候,就知道虎坊橋受到了轟炸。
他在平津軍大營裡餵了幾個專事情報工作的小參謀。
以此確保能夠時時知道北平的動靜。
韓子毅被龍椿這句“不太好”堵的心頭髮酸。
他紅著眼眶,極度敏感的天性,讓他完全感同身受了龍椿此刻的痛苦。
“孩子們全都?”
龍椿點了點頭,已經沒有眼淚可流。
她隱隱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綿長的鈍痛滋生。
她甚至還未卜先知的預感到,這種鈍痛將會終其一生的伴隨她。
倘或雪子醫生在,她則會用一個更加專業的詞彙來表達這種感覺,比如“創傷”。
然而龍椿並沒有這種專業知識。
她只知道,她在痛。
且往後她活著的每一天,都要帶著這份痛過活了。
在巨大的悲哀面前,言語的力量總是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