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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空空的。往下數,隔兩個小間,有兩位服裝怪異的痞子正互相賣弄二十世紀福克斯公司的電影片段。他們中間的檯面上有一部電話,每隔三分鐘他們就玩拼湊遊戲,看誰能打電話給製片人扎努克【注】提供熱門的點子。他們年輕、黝黑、熱切、充滿活力。雖只是打電話,肌肉的活動不亞於我把一個胖子扛上四五段樓梯。有一個傷心的傢伙坐在吧檯上跟酒保說話,酒保一面擦酒杯一面聽他說,臉上掛著假笑,一副恨不得尖叫幾聲的表情。顧客已屆中年,衣著美觀,已喝醉了。他想說話,就算不是真心想說,也停不下來。他彬彬有禮又友善,我聽他說話好像還算清楚,但你知道他放不下酒瓶,只有晚上睡覺才鬆手。他下半輩子都會這樣的,就連他告訴你的話,也不是實情。充其量只是他所知事實的扭曲記憶而已。全世界每一個安靜的酒吧都有這樣的傷心男子。
我看看手錶,我們這位大權在握的出版家已經遲到二十分鐘。我再等半個鐘頭就走。全聽顧客的劃不來。他若能對你作威作福,就會以為別人可以任意擺布你,他僱你可不是為這個目的。現在我不怎麼缺工作,絕不讓一個東部來的笨瓜把我當牽馬童‐‐那種經理人才在木板裝潢的八十五樓辦公室上班,辦公室有一排按鈕和一個對講機、一位穿哈蒂&iddot;卡內基【注】職業婦女專屬服裝、美麗的大眼睛裡充滿許諾的秘書。他是那種你九點整到,而他自己兩個鐘頭後喝了一杯雙份的雞尾酒才飄飄而來,如果你不掛著笑容靜靜坐著等他,他那受到冒犯的經理才華會突然發作,事後要在阿卡普爾科【注】度假五週,才能復原。
【注】扎努克:好萊塢著名製作人。
【注】哈蒂&iddot;卡內基:20世紀三四十年代很有影響的服裝設計師。
【注】阿卡普爾科:墨西哥重要的港口城市。
老酒吧服務員由我身邊走過,輕輕地瞄我的淡蘇格蘭威士忌加水,我搖搖頭,他晃了晃白腦袋,這時候一位夢幻一樣的女人走了進來。我覺得酒吧一下鴉雀無聲,老千不再玩紙牌,高凳上的酒鬼不再滔滔不絕‐‐指揮在音樂臺上輕輕敲一聲,舉起手臂,叫大家安靜時,氣氛就是如此。
她又高又瘦,身穿裁縫特製的白麻紗衣,脖子上圍著一條黑白圓點絲巾。頭髮是童話公主的那種淺金色。她戴了一頂小帽,帽子下的金絲像鳥巢中的小鳥服服帖帖的。眼珠子呈罕見的矢車菊藍色,睫毛很長,色澤稍嫌淺了一點。她走到對面的餐檯,脫下手套,老服務員特地為她拉出餐檯,絕對沒有一位服務員肯為我這麼做。她坐下來,把手套塞進皮包帶子下面,含笑謝謝他,笑得溫柔而純潔,他迷得差一點兒癱瘓。她用很低的嗓音跟他說了一句話。他低著頭匆匆走開。這傢伙的人生真像有了重大的使命呢。
我瞪著眼睛瞧。她瞥見我的目光,視線抬高半英寸,我已經不在她的視線中了。但無論她看不看得見我,我都屏息不敢出聲。
世上有金髮碧眼之人,但金髮碧眼現在幾乎已變成一個滑稽的詞了。一切金髮碧眼的人都各有特點,大概只有白得像漂白的祖魯族【注】、脾氣軟得像人行道那種除外。有唧唧喳喳的金髮小可愛,有用冰藍目光攔截你的雕像型金髮壯婦。有仰視你、體味清香、閃閃發亮、吊著你的膀子,你帶她回家她卻總是很累很累的金髮美人。她做出無奈的手勢,頭疼得要命,害你恨不得揍她一頓,卻又深深慶幸自己及早發現她頭疼的事,還沒有在她身上花費太多時間、金錢和希望。因為頭疼會永遠存在,成為永不磨損的利器,比暴徒的刀劍或古羅馬烈婦盧克雷西亞【注】的毒藥瓶更厲害。
有那種溫柔、嗜酒的金髮美人,只要是貂皮,什麼樣的衣服她都肯穿,只要是星光屋頂,她什麼地方都肯去;還有活潑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