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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是害怕看到父親那憐愛的、負疚的目光。對他來說,父親不該有那樣的目光。父親應該永遠樂觀、開朗、嚴厲、自信、堅強。但父親卻嘆息了,為他嘆息,甚至為他的離婚感到懊悔。木凱寧願自己死,也不願讓父親有這樣的感覺。他更加努力地幹,想幹出更大的成就來,讓父親知道,婚姻失敗並沒有影響他的事業,並沒有影響他去實現他們父子共同的理想。或者說它影響了,但他會堅守。他被擊垮了,但他會爬起來,重新撲上去,死死地拽住他的事業和理想。他想證明父親沒有錯,他也沒有錯,他們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像他們這樣的人,生命不是以應該的方式存在著,而是以必須的方式存在著,準確地說,是以意志和信仰的方式存在著。
就是這樣。
但木凱在內心深處不能不承認,這些年來他是多麼孤單。這種孤單不是寂寞,不是冷清,而是心的寂寥,無邊落木蕭蕭下,是一種巨大的、蝕骨的孤獨。特別是去年,當他偶然得知了那個關於他身世的秘密,這種孤獨變得更加強大和可怕。他常常覺得自己那顆心離開了身體,丟在曠野上被冷風吹著,被石頭硌著,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著。很多時候他無法承受了,就一個人走出營區,爬到營區後面的這座山上,站在這巨石上,一站就是幾小時,渴望被高原的黑夜融化,融進那塊巨石裡。
他甚至想,自己也許就是由一塊高原的石頭變成的。
他站在那兒,一直站到黎明到來。然後匆匆回到宿舍,靠在床頭抽上一支煙,軍號就響了。軍號一響,他就精神抖擻地站在了大操場上,和太陽一起升起在全團官兵的面前。這樣的升起所帶來的愉悅足以抵擋三更半夜的寂寞和孤獨。
因此,無論再苦再難,他也不願意離開這支部隊,不願意離開西藏。他的生命是屬於這兒的,屬於這個高原的--如果說以前只是在冥冥之中感覺到這一點,那麼,現在他則是清楚地確定了這一點。三菱越野車駛進了軍區大院。
路兩旁那一排排左旋柳的葉子已經落光了,露出了褐色的枝幹。沒有濃蔭遮蔽的路顯出幾分冷清。木凱讓小韓直接把車開到政治部幹部處去。他在心裡盤算著,他已經兩年沒休假了,眼下政委在位,兩個副團長也在位,即使不提父親的事,也該同意他休假吧。
任何時候任何事情,不提自己的父親,這是木凱為自己定下的原則。他不想別人因為父親照顧他什麼,或者顧忌他什麼。他要靠自己。他必須靠自己。雖然父親沒有說過這話,但他相信父親是希望他如此的。而且,他高傲的心性也令他會如此。他相信自己有能力幹好,有能力成為一個出色的軍官,而不需要藉助別人。
當然,事實已經證明瞭這一點。
機關下班了。木凱直接來到了幹部處處長的家。處長很驚訝,問他有什麼事,這麼急地來找他?他說他想休假,他想問問他的休假報告批了沒有。
處長沒有回答他,一個勁兒要他坐,還要他一起吃飯。
他不想坐,更不想吃飯。
他站在那兒問,處長你就告訴我吧,我的休假報告到底能不能批下來。
2006-8-5 14:31 夏日芳草
[align=center]我在天堂等你 第四章(4)[/align]
處長有些奇怪。他知道歐團長是個出了名的硬心腸,從來都是隻顧事業不顧家的,就是離了婚也沒能讓他改變。現在怎麼啦,怎麼忽然之間這麼戀家了?處長見他不坐,站起來在他面前走了兩個來回,說:歐團長,我知道你該休假了,我知道你去年就沒休假。可是。
木凱心裡一緊:可是什麼。
處長說:你知道,現在已經是年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