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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喪之後,李商隱跟隨母親回到鄭州。兩年後,父喪期滿,他們遷居洛陽。這時候他們的日子過得很清苦,作為長子,李商隱還得做點小本生意來維持生計,如&ldo;傭書販舂&rdo;,抄書掙錢,補貼家用。受堂房叔的影響,他對古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十六的時候就寫出了《才論》、《聖論》等好文章,在洛陽闖出了名號,用他自己的話說是&ldo;以古文出諸公間&rdo;。嶄露頭角的李商隱引起了駢文大家令狐楚的注意。大和三年(829),時為天平軍(治所在今山東東平)節度使的令狐楚邀請十七歲的李商隱到他的幕府去做巡官,讓他和自己的兒子令狐綯一起學習,並親自教他寫作四六文以便在仕途上有所拓展。
令狐楚為什麼要這樣器重李商隱呢?一方面自然是因為李商隱才華出眾,引人注目,令狐楚也是文壇執牛耳者,提攜後進是理所當然;另一方面令狐楚是牛黨中的重要人物,是當時的實權派,自然會有意識地建立自己的政治團隊。李商隱接受了令狐楚的栽培與資助,在時人的眼中也就意味他站在令狐楚的身後,在需要他的時候,令狐楚大手一揮,李商隱必須奮不顧身地沖將出去。可惜,年輕而浪漫的詩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終其一生,他只是把令狐楚當作長者來敬奉與感激。李商隱曾有一首《謝書》來表達自己的惶恐與驚喜:
微意何曾有一毫,空攜筆硯奉龍韜。自蒙夜半傳書後,不羨王祥有佩刀。
這裡用了幾個典故,大意是令狐楚雖然把他請進了幕府,但很少讓他從事事務性的工作,只是在夜晚傳授他寫作四六文的技巧,這讓詩人很激動。在李商隱的眼中,令狐楚手把手地教他寫駢文,就是文壇上的衣缽相傳,是個人情誼。而在令狐楚看來,這是一種政治投資,因為駢文是官場上的應用文字,他讓李商隱繼承駢文大家的旗號,同時也是讓他扛起令狐家所代表的那面政治大旗。詩人往往在情感上過于敏銳,而在政治嗅覺上又過於遲鈍,這就造成了後來的悲劇。
大和六年,令狐楚資助他前去京城應試,因為無法得到考官的認可,他落榜了,後來給令狐楚寫了一封信表達歉意,說什麼&ldo;仰塵裁鑒,有負吹噓&rdo;,辜負了令狐楚的厚望。這時他的還是把考試當做自己的事。韓愈等人在考場上失利一次,就弄懂了其中的訣竅。李商隱奮鬥了五年,多次失敗,還以為是自己不夠努力或智商太低或長相不討人喜歡的緣故。後來令狐楚的公子令狐綯給了他一個進士的名額,他還以為令狐公子是看在同學之誼的情面上。開成二年(837),禮部侍郎高鍇為主考官,他是令狐綯的鐵哥兒們,考試之前專門來問令狐綯與誰關係最好,令狐綯連續說了三次李商隱,兩人心照不宣,爾後李商隱果然榜上有名。上榜的詩人對令狐同學很感激,但也只是停留在感激層面,沒有想到應該貼耳俯首做誓死追隨狀,沒有想到應該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去報答,這是一個詩人與政治家的誤會。
很多年後,詩人還未醒悟。直至令狐楚死時,詩人依然很單純。開成三年(公元838年),李商隱寫了一篇《奠相國令狐公文》。文曰:&ldo;天平之年,大刀長戟。將軍樽旁,一人衣白。十年忽然,蜩宣甲化。&rdo;意思是令狐楚做天平軍節度使時,在刀戟森森的大堂中他悠然端著酒杯,旁邊的那個白衣秀士就是詩人。他說自己經過令狐楚多年的指點,寫作四六文的水平取得了飛躍性的突破,就好像蟬兒蛻殼而獲得新生。對於一個初涉仕途的年青人而言,駢文就是追求富貴利祿的階梯;但對於文學家而言,駢文就不一定具有同樣的意義。晚年的李商隱,回顧當年學習駢文的欣喜,很含蓄地說了一句駢文就是對對子工整而已,頗有些不以為然的味道。他還是隻從文人的角度來看待駢文,這樣的立場,也註定他只能是個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