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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本能地推辭,話才出口,便見虞紹珩面露尷尬,彷彿是體味出來自己為著兩罐茶葉一大清早擾人清夢,實在是一件討人嫌的事。 他手裡的紙袋僵在半空,神色比蘇眉更侷促——人家全然不曾留意的事情,偏他這樣鄭重其事,好意反成了別人的負擔,“……我也是上班路過這裡,就順便帶過來了。”
他補了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解釋,倒讓蘇眉覺得有些抱歉,便改了口:“那就謝謝你了。”雙手接過紙袋,見他一臉釋然,又道:“你還要上班,我就不耽擱你了……多謝。”
虞紹珩連忙退開了一步:“師母客氣,這茶您要是喝得好,我再叫人送來。”
“不用麻煩了。”蘇眉這句話說得十足真心,虞紹珩卻彷彿只讀了字面意思:“不麻煩,應該的。天氣冷,您快進去吧。”
一高一矮兩尊小巧的茶葉罐,一尊亮黑罐身上鋪滿了金線勾塗的大朵睡蓮,流麗的花體字標籤一望而知是舶來品;另一尊卻通體皆是純鬱的梅紅色,幾行濃黑精瘦的楷體字點出茶葉的名目。蘇眉捧在手中端詳時,只覺得精緻富麗惹人喜愛;待隨手擱在案頭,卻像是淡彩水墨上不小心染了一滴穠麗油彩,明豔矜貴和這一室清冷格格不入。
便像這位虞少爺的為人。
他出入許家執禮甚恭,雖沒有紈絝習氣,但相識久了,一言一行間的教養風度仍是遮掩不住的貴公子作派。和她此前認得的人都不同。他絕不肯盛氣凌人,但骨子裡的自傲恐怕連他自己亦不覺察——他彷彿不覺得這世間有什麼事是有界限的。
他頭一次到她家裡來,便毛遂自薦下廚做菜,言辭謙遜,態度卻是極篤定自己做得一定比旁人好;他邀他們去看歌劇,他放佛處處徵詢別人的意思,其實事情到最後都依了他的意思;連昨晚,既是他說冬天不宜喝綠茶,就一定要拿了頂好的紅茶來,讓你信服他是對的……只不過他確是事事妥帖,叫人挑揀不出毛病罷了。
或許他那樣的出身和家境,從來都叫他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吧?他自己亦篤定,他做的菜,選的東西,安排的事情……於人於己必然都是最恰到好處的。
他同她,同唐恬——同她們這樣的人在一起,就像此刻她擱在案頭的兩罐紅茶,他處處都好,好得矜貴而不自知,和她們卻終究是不相干的兩個世界。
從她記事起,她就從來沒有過過這樣寂靜的新年。
往年,家裡總是很早就熱鬧起來,她的差事是幫母親挑揀那些圓圓滑滑的小石子,擺在青瓷盂裡支撐蒜頭一樣的水仙花;父親則親自執筆給大門和正堂寫春聯,有時候也叫哥哥寫兩幅貼到廚房去;滿滿當當鋪開一桌的年夜飯,她只喜歡吃蛋餃;小孩子們都喜歡放炮仗,獨她躲得遠——要上到閣樓,才能從高處的窗格里看見此起彼伏的煙火,在夜色中乍開乍落,絢爛如夢。
這個院子卻是沒有閣樓的,窗外偶有衝到高處的爆竹帶著呼哨炸開,明滅的電光照在橘紅的茶湯上,是她眼前唯一的亮色。
今天是十五,過完了元宵,年也就過完了。
門窗緊閉,蘇眉對著棋盤支頤而坐,聽著雪片撲簌簌地打在窗上。俗諺說,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果然是準的。她一想到這個,拈在指間的一粒雲子“叮”的一聲跌在了棋盤上。中秋那日,濛濛細雨桂花香,她同許蘭蓀也是憑窗敲棋,他讓她五子,她還是要輸,耍賴抹了棋盤,他也只得由她。
那時候,茶盞裡是茶湯亮黃的水仙,她抿一口,忍不住彎了唇角,她想,這就是她自己的家了。往後時光荏苒,她總會記得這一個中秋,不見月明,亦是良宵——或許他們還會說起,那時候,她棋下得不好還耍賴。
她怔怔想著,回憶的顏色比眼前的世界更鮮明,一痕眼淚溼熱地滑出來,她才發覺自己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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