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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緊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抱雞娘娘無論問他什麼,他都不吭氣。抱雞娘娘問他怎麼找到她的,路上走了多久,中間有沒有進佛寺去修補一下自己,是怎麼背著佛像摸進村子的,看他身上遍佈的傷痕,是不是中間有被人打,他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問到後面,他摸著自己方才被她砍過的手腕子,似是委屈極了,忽的抱緊她,壓在懷中將她又吻又咬。過去都是她咬他,這一回她才嘗到陰間人的牙齒是何等的鋒利,他咬她的嘴唇咬她的舌頭,像是想乾脆咬斷她的喉嚨吸乾她的血一樣。
他喑喑地說:&ldo;為什麼不等我?&rdo;他說,&ldo;為什麼要跑?&rdo;
這兩句話忽的把抱雞娘娘問得委屈起來,她想,我等你,你被蕭焉藏了起來,我連看你一眼都難,難道我要一直被關在那座只有兩個啞僕的宅子裡等你嗎?她想,我懷了你的孩子,我不跑,在建康城裡,難道蕭焉和通明先生容得下我嗎?你是陰間人,你一屍變百事了斷,自有蕭焉寵著你護著你,我一個陽魃孤苦伶仃,還不得被他們陰詭陽謀地利用?她想,你一個男人,把我睡了你快活了你一身輕鬆,我一個人千里迢迢走過來,獨自一人懷孩子生孩子養孩子,你問我為什麼不等你,你可曾瞭解過我的苦處?
這般一想,她忽的心中又酸又苦,人還在他懷中,她仗著他看不見,便脫了衣衫只穿一件肚兜和褻褲下水來幫他洗澡。感覺到他的手心輕輕滑過她光‐‐裸的背,涼潤的氣息長長地拂過她的頸窩,她忽的想起三年過去,她的歲數也和他相差無幾了,再過幾年又如何呢?他遲早還是會離開她的,她好不容易適應了一個人帶著小妖怪的生活,他為何又突然回來再與她糾纏?她現在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想再大喜大悲、大愛大恨、大生大死了。蘭溪邊遇見他,鬼市中遇見他,她感覺她已經活過了極疲憊的兩輩子,第三輩子,她只想平淡些。
趁這情還未復熾,還是早些了斷好。
她忽的推開他,從水中站起來,道:&ldo;李柔風,我已經另嫁了,孩子都有了,你洗完澡,就走吧。&rdo;
李柔風驀地一僵,&ldo;另嫁?&rdo;他還未咂摸出這話中的滋味,只是機械地問,&ldo;你另外嫁了人?&rdo;
她從水池中爬起來擦身穿衣,道:&ldo;我一人在這邊活不下去,便嫁了新郎君。&rdo;
李柔風滯在水中,聲調有些硬:&ldo;那你郎君呢?&rdo;
&ldo;死了。&rdo;張翠娥幹著嗓子道,&ldo;你知道的,我剋夫。孩子生了,他就死了。&rdo;
&ldo;你有孩子了?&rdo;他的聲音更飄。
張翠娥扁扁地笑了笑,隨手拿起水池邊上的撥浪鼓兒轉了轉,彈丸擊打在鼓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她道:&ldo;你不信,你自己摸摸罷,這水池邊上,儘是小孩兒玩的東西。&rdo;
陽光已經西斜得厲害,張翠娥背著陽光,斜傾著身子捋幹頭發,靜靜地看著李柔風跌跌撞撞地淌著水走到池邊,伸長胳膊去摸池邊的東西。
她沒有騙他,池邊的確擺滿小妖怪的玩物,風車、泥哨、春牛、傀儡、採蓮船、不倒翁……她從小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從貨郎那裡給小妖怪搜刮來各種小玩意兒,自己做的小玩具也數不勝數。
他的手指一樣一樣摸過這些玩具,越摸越慢,披散著烏墨般長發的修長脊背,竟現出極深刻的蕭索。抱雞娘娘看著他深陷在一個被小妖怪打破的泥孩兒身上的手指,心中竟是像被刀割了一下的疼。
她有些後悔騙他,但長痛何如短痛?她忍住了,依然是誚著嘴角,涼薄著沙啞的聲音道:&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