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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易的語速不快,伴隨著遊龍般緩緩向前的隊伍,她儘可能平靜地向嶽龍雨坦誠自己從前不願提及的那件往事。
當她的語言觸及內心深處的恐懼,談易下意識地想要扯起嘴角,以她習以為常的微笑去撫慰化解,但很快,她放棄了這個並不真誠的動作。
她其實並不開心,在嶽龍雨面前,她不必遮掩什麼。
談易在心緒波動中陷入短暫的停頓,沒有去看嶽龍雨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傳遞來的情緒——從他緊緊攬住她的臂膀裡。談易放任自己貪婪地汲取他的精神力,她想,自己是需要他的,需要他的到來,此時此刻,她需要他的給予。
隔了一會兒,談易重新開口:「那件事對我的影響很大。或者說,打擊是毀滅性的。在那之前,我很少去反省自己,我以為做到最好所有人都會開心。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原來許多人會因為我自以為正確的舉動陷入困擾……」
「但那不是你的錯。」嶽龍雨忍不住說,「你的身體不好,憑什麼……」
「龍龍,讓我把話說完。」
嶽龍雨閉麥,極力平復胸腔裡幾乎暴漲的怒意。
「他們的這種做法很差勁,我害怕,驚恐,抗拒,在家裡養傷的時候,常常做噩夢,最初,我想我不該承受這些惡意,後來,我發現怨憤和委屈無用,所以我試著去解讀這些惡意,希望能找到合適的方法保護自己。那個時候,爸爸媽媽其實沒有要帶孩子看心理醫生這種概念的,我只能試著從書裡找辦法自救。
在和自己相處的那一年裡,我摸索並養成一種習慣,遇事先去考慮別人在想什麼,試著去體察別人的情緒。但……這很容易發展成委曲求全。這個度不太好把握,因為社交不夠,我能接觸到的只有家人。
剛開始我表現得很卑微,像是一種怯懦的討好。我爸爸看到我那個樣子,以為是什麼創傷後應激,難過得半夜躲在陽臺哭。
我不想看見他難過,我想一定是我又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有這樣的負面情緒,可是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把自己困死了。
宋老師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我不敢想像,如果他沒有出現,我會長成什麼樣子。」
談易又一次停下,她的身子微微側傾,與之同時,她的手捏住嶽龍雨的上衣下擺。隔著薄薄的衣料,嶽龍雨感覺談易在發顫,顫動的頻率幾乎同步給了他的心臟。
嶽龍雨手足無措,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半點不敢亂動。
談易緩了片刻,隨著人群往前又走了幾步,才慢聲開口。
「有時候我覺得宋老師的出現宛如神跡。
因為這種賜予像是雨水滋潤草木,陽光普照山海,純粹又溫柔,或許是出於至高的道德感而產生的奉獻力。
龍龍,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體會,很久以來,我感恩他給我力量,並一直認定,爸媽給我生命,宋老師塑我魂魄。」
說完這些,談易終於完全地平靜下來,她一時覺得委屈,一時又覺得慶幸,本不想流淚,但在切實地從嶽龍雨身上汲取那份讓人安定的溫暖時,她又忍不住眼角濕潤。
他們透過檢票口,在嘈雜的人群裡走到指定的位置,面朝舞臺與無邊無際的深海席地而坐。談易靠在嶽龍雨肩旁,靜默良久,才輕聲開口。
喧鬧與熱烈裡,只有這一隅沉靜溫和,只有嶽龍雨聽得見她。
「龍龍……」談易說,「但就在剛剛,我發現我又錯了。」
舞臺上,主持人在試麥,燈光師在進行最後的除錯,臺下漸漸亮起斑斕的螢光。
天色黯然,海浪退去,人潮洶湧。
談易面龐發白,目光沒有標的物地看向前方,裡頭躍動著不屬於她的閃爍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