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吳神仙冰鑑定終身 潘金蓮蘭湯邀午戰(第1/6 頁)
詞曰:
新涼睡起,蘭湯試浴郎偷戲。去曾嗔怒,來便生歡喜。
奴道無心,郎道奴如此。情如水,易開難斷,若個知生死。
——右調《點絳唇》
話說到次日,潘金蓮早起,打發西門慶出門。記掛著要做那紅鞋,拿著針線筐兒,往翡翠軒臺基兒上坐著,描畫鞋扇。使春梅請了李瓶兒來到。李瓶兒問道:「姐姐,你描金的是什麼?」金蓮道:「要做一雙大紅鞋素緞子白綾平底鞋兒,鞋尖上扣繡鸚鵡摘桃。」李瓶兒道:「我有一方大紅十樣錦緞子,也照依姐姐描恁一雙兒。我做高低的罷。」於是取了針線筐,兩個同一處做。金蓮描了一隻丟下,說道:「李大姐,你替我描這一隻,等我後邊把孟三姐叫了來。他昨日對我說,他也要做鞋哩。」一直走到後邊。玉樓在房中倚著護炕兒,也衲著一隻鞋兒哩。看見金蓮進來,說道:「你早辦!」金蓮道:「我起來的早,打發他爹往門外與賀千戶送行去了。教我約下李大姐,花園裡趕早涼做些生活。我才描了一隻鞋,教李大姐替我描著,逕來約你同去,咱三個一搭兒裡好做。」因問:「你手裡衲的是什麼鞋?」玉樓道:「是昨日你看我開的那雙玄色緞子鞋。」金蓮道:「你好漢!又早衲出一隻來了。」玉樓道:「那隻昨日就衲好了,這一隻又衲了好些了。」金蓮接過看了一回,說:「你這個,到明日使什麼雲頭子?」玉樓道:「我比不得你每小後生,花花黎黎。我老人家了,使羊皮金緝的雲頭子罷,周圍拿紗綠線鎖,好不好?」金蓮道:「也罷。你快收拾,咱去來,李瓶兒那裡等著哩。」玉樓道:「你坐著吃了茶去。」金蓮道:「不吃罷,拿了茶,那裡去吃來。」玉樓吩咐蘭香頓下茶送去。兩個婦人手拉著手兒,袖著鞋扇,逕往外走。吳月娘在上房穿廊下坐,便問:「你每那去?」金蓮道:「李大姐使我替他叫孟三兒去,與他描鞋。」說著,一直來到花園內。
三人一處坐下,拿起鞋扇,你瞧我的,我瞧你的,都瞧了一遍。玉樓便道:「六姐,你平白又做平底子紅鞋做什麼?不如高低好看。你若嫌木底子響腳,也似我用氈底子,卻不好?」金蓮道:「不是穿的鞋,是睡鞋。他爹因我那隻睡鞋,被小奴才兒偷去弄油了,吩咐教我從新又做這雙鞋。」玉樓道:「又說鞋哩,這個也不是舌頭,李大姐在這裡聽著。昨日因你不見了這隻鞋,他爹打了小鐵棍兒一頓,說把他打的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惹的一丈青好不在後邊海罵,罵那個淫婦王八羔子學舌,打了他恁一頓,早是活了,若死了,淫婦、王八羔子也不得清潔!俺再不知罵的是誰。落後小鐵棍兒進來,大姐姐問他:『你爹為什麼打你?』小廝才說:『因在花園裡耍子,十了一隻鞋,問姑夫換圈兒來。不知是什麼人對俺爹說了,教爹打我一頓。我如今尋姑夫,問他要圈兒去也。』說畢,一直往前跑了。原來罵的『王八羔子』是陳姐夫。早是隻李嬌兒在旁邊坐著,大姐沒在跟前,若聽見時,又是一場兒。」金蓮道:「大姐姐沒說什麼?」玉樓道:「你還說哩,大姐姐好不說你哩!說:『如今這一家子亂世為王,九條尾狐狸精出世了,把昏君禍亂的貶子休妻,想著去了的來旺兒小廝,好好的從南邊來了,東一帳西一帳,說他老婆養著主子,又說他怎的拿刀弄杖,生生兒禍弄的打發他出去了,把個媳婦又逼的吊死了。如今為一隻鞋子,又這等驚天動地反亂。你的鞋好好穿在腳上,怎的教小廝十了?想必吃醉了,在花園裡和漢子不知怎的餳成一塊,才掉了鞋。如今沒的摭羞,拿小廝頂缸,又不曾為什麼大事。』」金蓮聽了,道:「沒的扯毴淡!什麼是『大事』?殺了人是大事了,奴才拿刀要殺主子!」向玉樓道:「孟三姐,早是瞞不了你,咱兩個聽見來興兒說了一聲,唬的什麼樣兒的!你是他的大老婆,倒說這個話!你也不管,我也不管,教奴才殺了漢子才好。他老婆成日在你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