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緣(第3/4 頁)
他垂下眼後,便順著劍半跪下去。用著最後的力氣,在樹底挖開了一些泥土,將背上揹著的孩童屍骨埋進土裡。
民間常說,人死後若是能有神木庇佑,下一世便能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他掩平了土,終於再撐不住,翻身跌坐下來。他依然一手攥著劍,低垂著頭顱,薄薄的眼皮慢慢垂下,眯成了狹長的線。
血就從他額頭流淌下來,流進深深的眼窩,再洇進眼裡。
他那時候意識已經開始混沌,眼前也只剩血色,看不清也聽不清。所以,當他隱約聽見一道模糊的嗓音問他:“所埋之人是誰?”時,他只是緩慢地眨了眨眼,沒有開口。
他自嘲地輕嗤一聲,覺得自己已經看見了臨死前的幻覺。但他還是動了動唇,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道:“撿的……”
一個和他全無關係的孩子,只是在他經過時,用最後一點力氣本能地抓了他一下。
應當是害怕死去吧,或是害怕死後被人分吃會疼。
他答完良久才忽然想起,那問話聲來得莫名。
傳說裡提過,神木化出了人的那一面,曾經有人在樹冠間看見過一道虛渺的影子。
少年握劍的手又攥緊了幾分,他喘著氣嚥著喉間翻湧的血味,喉結滑動了好幾下。他想睜眼看看那樹冠間是否真有那樣一個人,但他怎麼也眨不掉那些血,所以什麼也看不清。
他只覺得那模糊的嗓音也有些輕渺虛弱,似乎也受著痛苦,跟他相差無幾。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玄雷電光,明白了幾分。
如果神木真的能化人,那些長長的溝壑落在身上,應該也很疼吧。怪不得……聲音那麼輕。
他在心裡想著,而那神木竟然像是能聽見似的,沙沙輕晃了幾下。
也有可能,那沙沙聲依然只是臨死前的幻景而已。
他這麼想的時候,天空忽然一陣驟亮,最後幾道天雷自九天劈落下來,就衝著神木的根。少年在電光中眨了一下眼,血滴順著眼睫砸落在地。
很疼麼?
左右我也要死了……
他心想。
血色洇進泥土的剎那,那少年忽然長劍一撐,以肩背將天雷擋在了自己身上。
此生的最後一刻,他腦中閃過的居然是荒野百里望不到邊的屍首,還有神木枯瓣滿地的模樣,他想:下一世睜眼,我能看見你開花的吧……
神木自有以來,聽到的都是祈願。凡人皆有所求,總希望受到它的庇護。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人以肉體凡軀,庇護了它一回。
而那少年長久地閉了眼,再沒能睜開。
所以沒能看見,在他死後,那高高樹冠間的虛影慢慢凝成了真正的人身。
很久以後,人們依然看不見神木,卻在神木所在之處找到了一副骸骨,骸骨腰間有個軍牌,軍牌上標著“將”字,下面是一個姓氏“白”。
傳聞,那是一個死在樹下的將軍,十七八歲,未及弱冠。
他死後,鮮血流過的地方遍生玉精,那片皎潔的冷白色將整株神木圍裹於其中。
那座供奉神木的廟宇,也於某一日起忽然多了一尊玉雕,雕的是一個倚著參天巨樹的冷俊少年。
人們驚奇不已,不知那憑空出現的玉雕究竟從何而來。後來有人說,玉雕出現的前一夜,似乎有一道素衣身影進過廟宇,又像雲霧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於是人們說,那道身影是神木所化之人,那尊玉雕是他親手雕的,為了那位死在樹下、極年輕的將軍。
現在想來,那些傳說八·九不離十,唯有一件事,連傳說也不曾知曉。
只有手雕玉像的人自己最清楚……
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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