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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將兵既成制度,則大清帝國,尤其是漢族之中,便沒個真正的職業軍人作統帥或封疆大吏。以致鴉片戰爭一起,領軍去和「英夷」開打的不是職業軍人的「李廣」或「霍去病」,而是詩文做得頂刮刮的翰林學士林則徐。英法聯軍時,最初文武一把抓,獨當一面的葉名琛(一八○七─一八五九),也是一位進士。最後弄成「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卻被英國人捉到印度去當俘虜。
其後八旗、綠營都腐爛了,不能再用;另組「湘軍」、「楚軍」、「淮軍」、「自強軍」、「定武軍」、「武衛軍」、「新建陸軍」……,幾乎所有的軍頭從曾、左、李、胡開始,到張之洞、胡燏棻、袁世凱,都是清一色的文人。其中曾、李、張且是翰林學士,文採風流。曾、張在中國近代文學史、思想史中,都有崇高地位。縱是李鴻章也是位天才橫溢的文學作家。──筆者幼年曾能背誦李鴻章考秀才時的墨卷,文題曰:「天台仙子送劉阮鄉賦」。那時才十幾歲的李鴻章,竟能改竄「西廂記」,寫天台仙子送男友還鄉「拜拜」時,叮嚀道,「……野店風霜,何妨晏起;荒村雨露,慎勿遲眠……。」(真是依依不捨,一派深情!)考他的那位府考官,顯然也是位多情人物,閱卷後,大為感動,乃批說:「大盜劫人,不傷事主……天才也。」這一批,小小鴻章就做了「犯法可免打屁股」的秀才了;二十一歲「中舉」,二十四歲成「進士」。
頭戴紅頂花翎作戰的淮軍
這些能夠「將兵」的文人之中,「文采」最差的,那可能便是袁老四了。他是個「務實派」;至少不是「感情中人」。在他筆下,討一房姨太太,也叫做「置辦」──等於是買一件傢俱──沙發、搖椅、毛巾、夜壺一般。所以他對崔鶯鶯小姐那種脈脈的送別柔情,什麼「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風霜要起遲。鞍馬秋風裡,無人調護,(甜心呀,儂要)自去扶持……」是不會發生太多生理反應的。筆端不帶感情,所以他就考不上「童子試」了。
但是袁世凱卻是這批文人中,弓馬嫻熟,真正打綁腿、扎皮帶,下得操場去,喊「立正、稍息、開步走」的實際的練兵官,和帶兵官。
本來清廷搞「重文輕武」的原意,就是吃定了這批經過「十年寒窗」磨折,手無縛雞之力;只會下圍棋,不能拿大刀;只會坐獨輪車,不會騎馬的「文人」,做事畏首畏尾;給你帶兵,你也不願(因為孔孟之學的大洗腦),更不敢(因銳氣已挫)去造反!
可是清廷這項設計到袁世凱時代,就是不才所說的要「轉型」了。──事實上,袁世凱的「小站練兵」,便是中國「陸軍軍制轉型」的開始。(注意:海軍轉型較陸軍要早二十年。筆者拙文談馬尾海校時,曾細述之。)
在此之前的「湘軍」、「淮軍」,打起內戰來,雖也戰功赫赫,但他們都是小腳放大的半調子部隊。──劉銘傳與太平軍和捻軍作戰時,是頭戴「紅頂花翎」去衝鋒陷陣的(見羅剛編「劉公銘傳年譜」上冊同治六年)。那時太平軍作戰,尤其是破城慶功時,穿的則是明朝袍套,看來像一場「京戲」大合唱。筆者出生的那座唐家圩(音圍),一度曾是淮軍對捻軍作戰的後方非正規的兵站。在被中共土改隊挖土三尺,全部拆毀之前,曾留有(不開花)千斤重炮四尊;重二百五十斤的大刀兩把(武考用的),強弓硬弩數十張;「抬槍」、「鳥槍」不計其數──硬是十八般武器樣樣俱全……,這些大概都是淮軍換用新武器或裁兵時,遺留下來的「廢物」。──這座規模並不太小的「淮軍武器博物館」,如留至今日,說不定可為本地「無煙工業」撈一筆門票錢。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