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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見她,有點兒無措,「鳴鳴,你怎麼不在學校?」
她不作聲,也不動。
他難道看不到,這地上到處扔著衣裳,卻沒有一件能穿得上,誰都看不見她長了,沒人給她添新衣裳;他難道看不到,這張繃緊的小臉還有沒蒸發的淚水,千萬別動,別碰,別說話,一江水隨時都會崩堤。
他沒了主意,對於女兒,也許是歉疚,所以反而敬畏起來。
「要不,爸爸帶你吃冰淇淋去,你看今天挺熱的,咱們到江邊去吹涼風,吃冰淇淋,好嗎?」他真的沒看出她長了,他請她吃冰淇淋——七歲那年哄她的方式。
她該恨恨地喊我不去,卻喊不出,會喊出一腔哭來的,還有,承認吧,她還是想去的,沒有新衣裳,冰淇淋也是好的。
2
那個六月的午後,她第一次見到芸姐。
天上有流雲,江邊的風很大,紅綠黃的太陽傘下,漆成白色的雕花椅。
爸爸說介紹個阿姨給她認識,態度有些含糊,然而那個阿姨並沒有給她多深的印象,即使知道那女人是媽媽的宿敵。
她注意的是那阿姨身邊的女孩。
女孩靜靜地看她,從遠到近地一直看著她渾身彆扭地走來,女孩該比她大,至少大兩歲,裙子真美,薰衣草那種淺紫,髮帶也是淺紫,束起微卷的頭髮,像束起一大扎花。
爸爸讓她叫女孩芸姐,兩個大人說了一些閒扯的話,就叫她倆去買冰淇淋。
阿姨似乎很開心地說:「這回芸兒可有伴兒了。」
爸爸馬上接著道:「兩個小姑娘一起玩多好,鳴鳴,拉姐姐的手呀。」
她沒拉芸姐的手,芸姐也沒打算讓她拉。
她倆一前一後地穿過許多的椅子,許多的人,許多的冰淇淋攤子,不停步,也不說話。
後來就到了一個水泥釣魚臺,樹蔭薄薄的,好歹涼快一點兒。
芸姐站住,轉頭打量她,「你不熱嗎,什麼天氣,還穿毛線衣?」
她嘴犟,「我不覺得熱啊。」
芸姐笑了一下,忽然伸手過來抹她額上的汗,她閃不及,漲紅了一張臉。
「還不熱,這一頭的汗。」芸姐有點兒嘲弄地說。
她有幾分賭氣地離遠些,一屁股坐在水泥石階上,馬上就燙得彈起來。
芸姐咯咯地笑起來,「大笨蛋,也不看看地方坐,太陽曬了一整天的,還不把你烤熟了?」
「你們初一(2)班就在我們樓下。」芸姐突然說,「我去看過你。」
「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你上課下課都睡覺。」
她又臉紅了,在芸姐面前,她總是有一種焦急的窘,芸姐最多高她兩厘米,然而她卻總是覺著自己矮得不行。
她眼睛睃著別處,語氣焦躁地說:「回去吧,說是買冰淇淋的。」
芸姐輕輕地哼一聲:「那麼急回去幹嗎,他們巴不得我們去遠點兒。」
買冰淇淋的時候,她要綠豆棒冰,芸姐卻從冰櫃裡翻出一支鳳梨夾心的明治雪糕,涼冰冰地塞進她手,「聽我的沒錯,這個好吃,我吃過。」
錢不夠,芸姐自己只挑了普通的甜筒,兩人邊吮邊走,芸姐偶爾轉頭看著她吃,有些期待和邀功似的不停問:「是不是好吃?我沒說錯吧,我吃過的。」
芸姐推薦得很對,雪糕的確很美味。
然而她也只是淡淡地說:「一般。」
3
媽媽後來還是知道了這次「交鋒」,是,媽媽用了這個詞。
她想,有許多個理由讓她去討厭芸姐,她們的媽媽是對手,她們理應繼承著仇恨各自為營,芸姐的居高臨下、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