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英雄碑下(第1/1 頁)

江南道，辰州，酉山。

天未明，兩艘貨船已在酉山下的碼頭靠了岸。四名武役登船檢視後，船上的腳伕將柴炭、鮮蔬、米麵等一一搬上酉山。

質明時分，腳伕們陸續下山，回到了船上，卻發現船頭站著一陌生人。腳伕中有人走了出來，走到船頭陌生人的身側，施以軍禮道：“王思旗拜見獨孤校尉。”

“你們就是這樣進出酉山？”

“正是，他們行事很周密。”

“你知道羅雲的下落，為何不來尋我？”

“我想要親手懲罰他，這是我餘生唯一該做的事。”

“你的餘生不只是報仇，你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哀莫大於心死，萱兒不在了，我的心也死了……”

“萱兒不是你心死的藉口，她應該是你活下去的勇氣。”

“溫將軍是你活下去的勇氣嗎？”

“不止他一人。”

王思旗愣了一陣：“校尉，你變了，你的眼神不再孤獨。”

“有人在家等你，你也不孤獨。”

王思旗垂下頭，無言以對，他已經離開家四年了，心底湧起一陣愧疚。

“莫負有心人，這也是你該做的事。”話音剛落，沈恬已掠回碼頭。

船伕只覺眼前一花，船頭只剩下腳伕一人，彷彿剛才的陌生人從未出現過。兩艘船繼續往對岸駛去。

武盟六堂中，四顧、神武、功業三堂建在山壁之下，忠義、奉武二堂則建在山壁之上。沿迴廊穿過忠義堂，再登上四十九階雲梯，便可達崖頂。崖頂立有一塊巨大石碑，碑上的名字都是名震江湖的英雄豪傑。

沈恬在山下遇見了匆匆趕往忠義堂的快手曲江升和仵作魏廣，三人上到崖頂，曲江升引著二人繞過了英雄碑，從碑後不遠處的密洞下到山洞中。

山洞裡燈光昏暗，三人沿著石梯而下，拐過三道彎之後，眼前變得燈光熒煌，這裡就是忠義堂的地牢，武盟「鋤奸令」捉拿的人都會下此獄。

三人快到刑房時，曲江升取出塊面巾戴上。剛進刑房，一股惡臭撲鼻而來，直衝腦仁，連沈恬也皺起了眉頭，忙矇住口鼻，調運內息、勻緩呼吸，抑住胃裡的翻騰。

沈恬知道死者是羅雲，可當他看到死者時，卻很難相信死者真的是羅雲。當年的羅雲身形高瘦，而眼前的死者看起來足有三百斤，被鐵鏈鎖在刑柱上，渾身多處被剔骨割肉，露出森森白骨。白骨和肥肉左右交錯，各佔半個身子，就連臉也被割去了半張。

死者身前是刑房的桌案，案上擺著八個白瓷盤，盤裡是各式吃剩的肉，有煎肉、有炙肉、還有燉肉。桌案旁還有火爐、鍋灶和柴火，看起來有人在這裡烹製菜餚。

看著桌上吃剩的肉，再看看死者身上的白骨和肥肉，沈恬感覺胃裡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湧，轉身走出刑房，離開地牢，一直走到英雄碑前才停下。

沈恬深吸口氣，抬頭望著碑上的名字。這些名字留下了太多的傳說，被世人傳頌，令世人敬仰。沈恬曾經也仰慕他們的英雄俠義，夢想像他們一樣仗劍江湖、除暴安良。但現在，這些夢想都已經冷了碎了，那些傳說太美，美到他已經不相信傳說，他只相信眼前的江湖，只相信碑下地牢裡醜惡的死者和他骯髒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