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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船又平穩下來,山嵐一抹臉上鹹滋滋的海水,看向盛霈。
他的模樣倒是依舊俊朗,寸頭上沾了水,一晃就灑落,短袖貼著底下起伏的肌理,若隱若現,倒是顯得有點兒勾人,她沒往下看。
「盛霈,你為什麼總是看天?」
這樣危險的境地下,山嵐也不掩她的好奇。
盛霈只敢看她一眼,視線停在頸部往上,耐著性子解釋:「南海水體清澈,群島由白沙和珊瑚礁構成,光線好的時候,雲層會映出閃光點,那些閃光點在的方向就是島嶼或珊瑚礁。上次帶那個船長去的魚點,是我偶然遇見的,大批次魚群遊過的時候,雲層上不但有閃光點,還有鱗波。」注[1]
「這些都是漁民們留下來的經驗。我找『更路薄』的這三年,見過很多老漁民,這些都是他們祖上流傳下來的經驗。」
山嵐凝神思索片刻,又問:「現在沒有陽光,你在看什麼?」
盛霈眸光微頓,定定地看向山嵐,半晌,忽然說:「你坐到我身邊來,不管發生什麼,記得抓住我,把我當成你那兩天在海上抓住的木板。」
暴風雨就要來臨了。
來得極突然,在天氣預報之外。
山嵐探身剛出船艙,暴雨便兜頭而下,她迎著暴雨,垂眸看向橫在眼前的這一截手臂,雨滴順著起伏的臂肌滑落,瞧著緊實而有力,和脆弱易散的木板完全不同。
她探手,如握刀一般。
握住了這一截鋼鐵。
暴烈的海風中夾雜著熱騰騰的雨,山嵐躲在帽子下,覺得自己有點兒傻,船艙呆的好好的,偏偏出來淋雨,也不知道她的帽子會不會被雨淋壞。
這麼想著,她拔下簪子,濕淋淋的長髮散落,霎時被捲入風裡,她也不管,把簪子塞進了腳踝處。
暴雨中,海水像玻璃球墜在地上,噼裡啪啦,玻璃碎了一地。
盛霈掌著船,在海面翻滾,黑眸卻晶亮,像是少年時,在暴雨時狂奔進跑道,黑髮飛揚,昂著頭,高挺著胸膛,飛速去迎接那未知的世界,從來都無所畏懼。
這樣澎湃的心情中。
他喊她的名字:「招兒。」
隔著雨聲,他的聲音略顯低沉。
山嵐微仰起腦袋,抬起帽簷看他,視線中,男人的輪廓在霧濛濛的海面上清晰而鋒利,像一柄剛開了刃的刀。
「嗯?」
她輕聲問。
盛霈牽唇笑起來,說:「和我說說話,說什麼都行。」
山嵐不是會聊天的性格,她認真想了想,說:「我和你說說一把刀是怎麼鑄成的吧,你想聽嗎?」
盛霈側頭,黑眸對上她清亮的眼。
山嵐大抵是他見過的,最不通世俗的人,她的一生似乎都繫於刀上,鑄就它,把控它,七情六慾都因它而起。
他們囿於這塵世,陷於愛恨嗔痴。
只有她,立於頂峰,山止川行。
她是一柄孤刀。
盛霈想。
「想聽。」
他笑著移開視線。
雨聲狂烈,漁船搖晃。
山嵐怕盛霈聽不清,俯身湊近,一字一句說的緩慢:「我們鑄刀,從選材料開始,各種鐵料混在一起,選完材料,將它們加入鋼爐內加熱,鐵房總是很熱,我習慣了,總是穿長袖,這裡比鐵房還熱,盛霈,你也適合打鐵。」
「然後將滾燙的鋼塊夾出來,捶開啟,再摺疊成你想要的形狀,反覆鍛疊,刀身會逐漸變得細膩、均勻,鍛打方式的不同,打出來的花紋也不同。我和你說過,我去高原看過藏刀,那把刀是彩虹紋的,亮澄澄的,特別漂亮。還有其他的紋路,比如我那把刀上的冰裂紋,還有流水、松針等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