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追了，回去吧(第1/1 頁)

像我們這樣圍剿日本人的隊伍有很多，鬼子打我們半個月，我們追了鬼子兩天，漫山遍野都是人，到處都冒煙，到處都響槍炮聲，比過年還熱鬧。

跑反的老百姓都被組織起來幫忙抬傷員了，都是年齡大的，年輕的不敢來，看見到處都是死人，他們腿都嚇得軟，走路都不利索了。

我們渾身都是泥，鞋子都跑丟好多次了，我腳上的鞋都是路上撿的，用鞋帶子捆住了，生怕再掉。

累了就找個避風的地方，把死人扔遠一點，我們躺下就睡，睡醒了就繼續跟著大部隊往東北追，有人躺下就醒不過來的，渾身邦邦硬。檢查一下，渾身都沒有槍口，這是被炮彈把內臟給震碎了，當時沒覺得疼，一躺下就起不來了。

人死了，身上的東西就沒啥用了，死人身上的子彈我們都帶走，零錢也搜走，如果遇到幫忙的老鄉，我們就給他們一點錢，讓他們幫忙先把我們的兄弟找個地方給埋了，常先生在我們每個人衣服裡面用鋼筆寫上了名字，打了幾天仗，名字都模糊不清了。我們只能跟老鄉說，這是川軍的兄弟，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了。

鬼子邊打邊跑，我們邊打邊追，越來越亂套，越來越多的人掉隊了。

鬼子有汽車，我們憑著兩條腿，追不上他們了，我們的大炮也不能提供支援了，最後越打越費勁，傷亡越來越大。

後面兩天我帶的人一槍沒打，根本見不到鬼子的影子了。

從臺兒莊跟著我出來的有一百多人，兩天時間後就只剩下三十多人了。裡面有川軍的人，也有守衛臺兒莊的西北軍，這裡最大的官就是我了，個子最大的也是我，他們都覺得我的年齡挺大的，跟著大個子的走一定沒有錯，之前我們都是跟著楊娃子一起的，現在也不知道他人在哪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我不想再追了，也不知道上哪裡追，我問大家，要不行，咱們就回去吧。

其他人也說:回去吧，找自己的大部隊去。

不回去也不行了，沒吃沒喝的，中央軍的人也不給我們。幸虧當時回來，不然你們現在也見不到我了。

追擊的部隊一直打到嶧城，日本鬼子為了援救第十師團，派出了三十萬人支援，國軍的優勢一下子沒了，只能收縮回到臺兒莊附近。我們提前了半天回來的，不然，估計就會被拉去墊背了。雜牌軍的地位就這麼不值錢，衝鋒的時候當炮灰，撤退的時候去斷後。

前兩天跑得太狠了，回去的路上都累得跟孫子一樣，腳都抬不起來了，拖拉著往回走。

那個女兵還揹著子彈箱子，我把她的箱子拿過來，扔給一個小兵，她還倔得要命，起初死活不同意，就是不如我的力氣大，搶不過我。

她的臉燻得焦黑，只能看出牙是白的。

渴了就在路邊幹河道中的土井裡舀水喝，那些土井子都是當兵的之前挖的，那時候水很清，直接都能喝。

我們跟上了一隊拉傷員的民夫隊伍來到一個運河渡口處，等著過浮橋，過了河就是徐州地界了。河兩邊都是忙著埋屍體的民夫，他們把打爛的屍體都扔進挖好的大坑裡，埋起一個又一個土包，密密麻麻滿河岸都是，後面還有牛車源源不斷地把死人送過來，扔下來之後繼續回去拉。

這些地方夏天經常鬧鬼火，一到晚上就沒人敢去這些埋人的地方。後來解放了，扒大河的時候我來幹活，挖出來好多人的骨頭，零零碎碎的，裝了好幾卡車，換個地方給埋了起來，沒來得及拉走的，就被人扔河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