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第1/2 頁)
僅他在掃除那些拐賣爐鼎的作惡花樓之時,他便認識到,高深修為與難以剋制慾念並非不能共存的,反而有些人修為越深,越有無所不能之感,越迷戀那種掌控他人生死、玩弄旁人命運的快意。
強佔爐鼎,殺人奪寶,並非所有人都有望登仙,也並非所有人都修無情之道。
可雪雪是天生天養的,也為了果腹行過殺戮之事,本該野蠻殘暴,哪怕是喜歡什麼、愛慕什麼
愛慕宋沅心中一震,強自鎮定下來。
雪雪才多大年紀,懂什麼是愛慕。
待自己好,也不過是寂寞。
可是誰能比宋沅更清楚,寂寞會生愛。
一條人蛇,一個異種,真的明白什麼是愛慕麼?
他很快就知曉。
因為翌日,當身旁的人蛇醒來,宋沅羞愧得不肯見他,兀自裝作睡意深沉。
可是人蛇起身,第一樁事不是往常一樣的下床,而是遲疑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
直到宋沅疑心他知曉自己清醒,要將臉藏在被衾裡時。
他感到什麼東西逼近了,他感到有什麼冰涼的物件碰觸了他的頭髮、臉頰,他的手指用力地捉緊了被衾。
那扇極其厚重的木門只發出了很輕很輕的一聲。
宋沅緩緩地起身,怔怔地撫摸自己的臉。
有一塊地方,微微有點濕。
他不大肯定地想,那是吻麼?
一條人蛇,一條一生中從來未學習過人族交往禮儀的人蛇,給了他一個輕柔的吻麼?
接下來的時日裡他假裝無事發生,依然持著自己同住之人的身份,推拒了幾次雪雪若有似無的親近,甚至琢磨著要再弄一張榻。
宋沅後來回首,發覺自己居然連下山、或是搬走的念頭都無。
但雪雪聽他說了,又見他比劃,眼睛似乎是黯了黯,卻一點反抗的模樣都無,仍然盡心盡力地為他找好的寒玉和結實的木頭。
可惜在那塊寒玉開始雕刻之前,宋沅再度栽了跟頭,他發了一次熱毒,前所未有的氣勢洶洶,雪雪衣不解帶地照料了他許多日。
他虛弱地醒過幾次,昏沉而眩暈的頭腦下,入目的都是雪雪赤裸的冰涼堅硬的胸膛,自己緊緊攀附的手腳,和那張叫人覺得安全的、逐漸能讀出心緒的面孔。
人蛇俊美安謐的熟睡面容,不敢放在他身上便在他周身圍成一圈的純白鱗尾,甚至人蛇手臂上的傷口,在他每一次受盡折磨後的短暫清醒中都深深烙進他腦海。
他終於明白,從來沒有什麼仙露瓊漿。
只有人蛇冰冷與冰雪相當的鮮血。
非常、非常傻的人蛇。
傻到他醒了,也不過是輕輕地碰了碰他頭髮,就拘謹地收回手,要往後退的人蛇。
宋沅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
他被旁人愛慕過,也愛慕過旁人,但被愛慕時,他渾然不知,自然進退有度、從不失儀,而愛慕別人時,他深陷無望的苦痛,從未有更深入的瞭解與妄想,心被擰成苦澀的一把是什麼滋味,他倒是清楚。
他並不知如何與一個愛慕自己的人相處,他也無法單純地逃走。
最難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與自己劇烈跳動的一顆心相處。
他前半生修的無情道似乎隨著修為落在了雪山上,他開始觀賞人蛇的面孔,注意他那些細微的神情,尤其是那條瞞不住什麼的鱗尾。
他發覺這些細微的神情總與自己的舉動有關,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人蛇的心神,他回眸時總能對上一雙專注的紅眸。
宋沅從來不曾有過自己如此重要的覺知。
原來這樣就是被愛慕。
是漫長雪山生活帶來的寂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