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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呢?王老師說他們藏族夜牧都這麼睡。副政委說民族習慣我們可以尊重,不過也不能特殊化得成了阿爾巴尼亞外賓吧?
最後是何小蓉把斑瑪措弄回屋去了。人們發現斑瑪措在何小蓉面前特別乖。小蓉走到洗衣臺,伸手拉她,嘴上說,好生起來,我拉不動你。斑瑪措把她手一推,自己起來,跟她回室去了。
在斑瑪措回到床上睡覺的那天夜裡,一場暴風雨來了,氣溫一下降了十來度。早晨院裡漲了水,把各角落裡塞的破爛都漂了出來,斷裂的彈板,“娘子軍”用的海綿步槍和大刀片,油漆剝落的“毛主席語錄”牌。
所有人都為不必練功而喜出望外。斑瑪措滿院子淌髒水,拿著被風颳斷的樹枝挑起水上漂的練功鞋、塑膠花、搪瓷碗、死耗子,自己跟自己“哦呀”,自己跟自己咯咯地笑。白襯
衫被雨淋透,兩個黑|乳頭頂了出來。蕭穗子打了把傘跟在她後面追,到大門口才把她追上。蕭穗子用力一窩下巴頦,眼睛盯著她胸口說:“還跑呢,看你什麼露出來了?”斑瑪措看看自己,又馬上抬頭看穗子,不明白露錯了什麼。
但她的狂喜心情多少受了點打擊,一臉尋思地跟蕭穗子走回去了。
雨下了一個星期,之後就有點秋天的意思了。雨後的斑瑪措瘦了,白了,頭髮也剪了,學小蓉也扎出兩個絨球來。新軍裝的僵硬消失了,帽子也不再是一張綠烙餅,嘴損的男兵說:“原來斑瑪措是個女娃兒!”
新年之前,王林鳳都把斑瑪措當秘密武器藏著。他把其他演員的上課時間縮短了,每天上午的課時都給斑瑪措。他要斑瑪措一手摸肚子,一手攏耳朵,“咪”一聲“嗎”一聲地吊嗓。斑瑪措記著出聲便忘了喘氣,找著氣流就忘了發聲,忽而發現王老師和自己的姿態都很醜陋,一個音發到半截便笑垮在地上。斑瑪措的笑不能叫“一陣笑”、“幾聲笑”;斑瑪措的笑是“一攤笑”,她偌大個身軀頃刻間會哈哈哈地坍塌成一攤或一堆,然後無論什麼樣的地面都任她翻滾踢蹬。王老師的老婆總是嘮叨王老師,要他盯住斑瑪措,別讓她地上滾完又去坐床沿。她不僅在王老師的地板上滾,偶爾也在院子裡滾,落著雞糞、扔著爛菜皮、毛豆殼、長著棕色潮苔、爬著西瓜蟲的水泥院子讓她滾成了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地。
而斑瑪措的哭卻內斂而沉潛。有回她早晨出操沒看見小蓉,便跑到舞蹈隊,跟在蕭穗子後面完成了操練。穗子告訴她,何小蓉探家去了。當天晚上她坐在小蓉鋪上等,認為熄燈之前一定會把探家的小蓉等回來。
熄了燈很久,她六神無主地找到蕭穗子,問小蓉的家在哪裡。穗子問她要幹嘛。她兩眼空空,嘴半張著,像是給鐵石心腸的家長撇在陌生城市的孩子。穗子從床上起來得急,絨衣也沒顧上披,匆匆勸她,小蓉年年有一個月假期探望野戰軍的丈夫,但小蓉特別革命,從來是兩個禮拜就歸隊。
斑瑪措這時眼睛不空了,死盯住穗子。穗子問她怎麼了。她卻反問:“分隊長結了婚的呀?”她聲音和吐字聽上去都奇怪,幾乎是痛苦的。不止痛苦,是心碎。
接下去,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穗子看著兩顆碩圓的大淚珠從斑瑪措眼角滾出來,在蛛網籠罩的燈光下,成了鑲在她臉頰上的兩粒瑪瑙。
穗子怕起來,說:“你可以給何隊長打電話嘛,實在想她你還可以去看她,她丈夫的野
戰軍離這隻有一小時的路。”
而穗子的每句勸慰都讓斑瑪措往後退一步,猛烈搖搖頭。她哽咽著說:“分隊長怎麼結婚了呢,她為什麼結婚了呢?”
穗子說:“人家何小蓉是連級軍官,二十八歲,她不結婚誰結婚?”
斑瑪措壓抑自己,但穗子看見委屈就在她的強力壓迫之下猛烈哆嗦。眼淚真多啊,汩汩地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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