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緣(第2/4 頁)
卻總會一語成讖的道理,叫做“好景不長”。
哪怕是神木也逃不開這句話。
起初,聽聞過神木的人還只是祈願。到了後來,便開始有人貪得無厭,起了邪念。
既然神木代表生死輪迴和滾滾向前的時歲,那麼……若是能想法子借到一星半點神木之力呢?
能叫人起死回生嗎,能讓白活的年歲重來嗎?
這說法使得太多人心笙搖動、垂涎三尺。於是,神木的存在便不再向以往一樣,只有庇佑和安定了。
那些無所不用其極的方式,引發了諸多麻煩——有人因神木而死,有人因神木害得別人身死……
這些麻煩都成了因果掛礙,纏縛在神木之上。
傳聞說,正是因為神木化出了人的一面,又纏上了這些因果掛礙,於是也逃不過人世間的規律——它有了劫數。
神木應劫的那一年,人間也不大好,戰亂連天。
那時候還沒有閬州、夢都之類的說法,四處都是散亂國境。
西南一片小國攢聚,是戰火燒得最盛的地方,常常赤野百里、屍骸遍地。到了後來,連十來歲的少年都拎著冷冷的刀戈槍劍殺入戰場。
那年秋夕,本該是月正圓的時候,西南卻出現了一幅哀景——
一邊是當時還沒有名字的葭暝之野戰事剛盡,殘餘的火光在廣袤的荒野上燒著,皮肉焦灼的味道和馬匹的嘶聲哀鳴順著夜風散了百餘里。
另一邊是落花臺上雷聲隆動,電光自九天落下,像密不透風的網,一道一道劈在神木所在的地方。
那個滿身是血的少年,就是那時從山野盡頭朝神木走過來的……
他看上去十七八歲,眉眼間依稀有著少年相,卻被周身厲如冷鐵的煞氣蓋住了。他腰腿頎長,身量應當很高,卻因為血氣耗盡又渾身是傷,站得並不很直。
一看就是從戰火裡殺出來的。
他一手杵著長劍,背上還揹著一團血布。
翻過山野時,他攥著劍踉蹌了一下,那團血布一動,垂下兩隻細瘦的手臂來,手臂上滿是創口和瘢痕。有經驗的人遠遠一看便知——那是一個瘦小的孩子,已經死了。
那兩年在戰場邊緣總能碰到那樣的孩子,家破人亡,無人看顧,要麼被捋走,要麼成了餓殍。
即便是餓殍也死不安生,會被野獸、陰邪之物或是其他餓極的人分而食盡,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像這樣死了還全須全尾的,屈指可數。
少年走到神木之下時,剛好是天雷的間隙,整個落花臺陷在短暫的安寧裡。
傳聞都說,尋常人是看不見神木的,所以來到落花臺的人,往往直奔廟宇,並不會真的抬頭去找那一棵看不見的巨樹。
但那個少年卻並沒有去往廟宇的方向,他就撐著劍站在樹下,嚥下唇間的血,抬起了頭。
他眉眼生得極英俊,若是洗淨血色和那一身煞氣,應當是個冷白如玉、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只可惜,他已經沒有那樣的一天了。
因為他嚥下鮮血後,啞著嗓子低聲說了一句:“我看見你了……”
傳說,只有新生或是將死之人才能看見神木。
他看見了,就意味著他快要死了。
他眸光映著青黑色的天光,動了一下,像是要看清整棵神木的模樣,看到樹冠深處去。過了片刻,他艱難嚥了一下,垂下眸光,低聲道:“跟傳說裡的不一樣……”
那晚的神木確實跟傳說裡不一樣,它承受了數十道天雷劫數,滿身都是長長的溝壑。它枝頭所剩的花並不很多,倒是地上落滿了已經枯萎的花瓣。沒有像傳說那樣如雲如霞,也沒有將月亮都映出胭脂色。
少年血氣將盡,能撐到落花臺已經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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