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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說,這風雲榜的事情,都不如美人榜來得勾人心癢——聽說啊,原本排在第十二位的,是阮家那個清芙仙子,如今因春山刀,被擠去第十三了!」
「清芙仙子竟也是阮家人?窩裡鬥窩裡鬥!聽說這位仙子可不是好相與的人物,前些日子才開始行走江湖,年輕又氣盛!金陵城又要熱鬧了——」
交談之聲煩雜,如春夜擾人的細雨,阮霰無心理會,穿街過巷幾經折轉,駐足於一間酒肆前。
燈火稀微,零星如豆,守夜的夥計已倒在桌上,唯那店門口的酒招旗仍在飄。
他輕拂衣袖,抬指送出一點元力,敲上趴在桌邊睡夢正酣的夥計頭頂。
夥計不耐煩抬頭,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店門外站著個面生但衣料華貴的人,屁股登時從板凳上彈起來,笑容殷切招呼道:
「客官您快裡面請,咱們這兒各式酒釀一應俱全,其中花酒、果酒乃金陵一絕,您可要嘗嘗看?」
「三壇梅酒,帶走。」阮霰淡淡道。
「好的客官,您請進來稍坐片刻,我去地窖給您取來。」夥計笑答,「除了梅酒,旁的要來一些嗎?我們店的桃花酒、竹葉青,味道都是極好的!」
阮霰:「不必。」
片刻後,夥計為阮霰送上三壇梅酒,他付過銀錢,轉身回到夜色中。
一路東行。中途,阮霰問一戶花農買了束花。又過三十里,見得一片竹林。阮霰快步入林,但行至深處,兩塊石碑映入眼簾時,又漸漸減緩腳步。
此般情緒,大抵與近鄉情怯異曲同工。
——那兩塊碑,一塊是他至交好友的衣冠冢,另一塊,底下長眠著他的母親。
金陵阮家,為了自身顏面,手段無所不用。
春山刀出身阮氏,譽名滿天下,受萬千人敬仰,是以在囚禁了本人後,還想法設法維繫這三個字的名聲,使其有益於與之密切相關的阮家。
他們謠傳「春山刀因病隱居鏡雪裡」,同時,為了向世人展現家族的大度與關切,極盡心思,製造出優待「春山刀母親」的假象。百年來,連線觸到阮家核心的十大高手,都給迷惑了過去。
但阮霰再清楚不過,他的母親早就死了,死在當初的逃亡路上。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為了掩護阮霰離開,她將自己暴露在追殺者刀下——最後,是阿七改換模樣,替他收的屍。
思緒緩緩,腳步緩緩,可饒是再慢,終會有抵達的那一刻,伴隨竹葉刷刷響,阮霰來到石碑面前。他將懷裡素雅沾露的潔白梨花放到母親面前,繼而揭開酒罈,盡數傾灑於黃土中。
風蕭蕭,葉漫漫。隻身立於碑前,不必言語,再多心緒,已是陰陽兩隔,無處聽聞。
三壇酒,一壇祭典亡母,一壇追思故友,剩下一壇獨自飲盡,長影寥落。
就在阮霰放下第三個酒罈,起身打算離開時,卻見一個身影步入竹林。
此處並非偏僻隱秘之地,時常有人至此伐竹,阮霰本不會多心,但——來者身上所流露出的氣息,實在是令人難以忽視。更不必說,那氣息中還有些微熟悉味道。
阮霰看過去,那人迎著他的目光笑了笑,不慌不忙,掏出一隻橫笛。
倏然之間,笛聲起於竹林間,不似秦淮河畔的柔軟纏綿,此音清越,悲而不涼,如同一道澄澈幽遠的月光。
乍逢星辰升起,輝光流轉眸眼,那眼尾輕輕上勾,暈開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但星光淌至阮霰眼中,微光閃爍便被化開去,唯餘幽冷之色。
同這樣的目光對視,吹笛人不驚不懼,吹奏不停。待到一曲終了,修長手指一轉橫笛,自竹林那頭,翩翩然掠身來。
此人著一襲絳紫色衣衫,外罩玄地雲紋寬袖袍,腰間墜玉,撞得玎玎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