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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來。
對面依然是關機。
她又撥了一個號碼。是醫院。
先是護士的接話,隨即換上她的父親。又一會兒,她的母親顫巍巍的聲音出現在彼端。
「喂,媽,你好嗎?沒什麼,就是,問一下,你。天氣冷了,你好好的。我,明天,買乳鴿子燉湯給你送來。後天早上咱們出院,吃年夜飯。不能在醫院裡過年,不吉利。沒事的。家裡挺好。兒子呀,他,他挺好。哎。哎。我知道了。你休息吧。多喝些水。蓋被子時候別悶著,得感冒了。」
妻子將電話摁掉,將後腦勺擱在沙發靠墊上。
丈夫走進廚房,用飲水機取了一杯熱水,加了一勺砂糖。
他將杯子湊到妻子乾裂的嘴唇邊。妻子伸出雙手握住了杯子。
丈夫坐了下來,端詳著滿地的丁香。拖鞋猶如小狗一樣趴在他面前的地板上。丈夫試著讓拖鞋底擦了一下地。沙沙的聲音。猶如紙摩擦紙。
妻子把空杯子放在了沙發扶手上,她的喉嚨輕微的抖動。
她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揉皺的紙。兒子頑皮的字跡躍然紙上。
「打掃一下吧。」丈夫說。
妻子沒有回應。她低下頭來,端詳著這一行字。
丈夫站起身來。他從牆角取過藍柄的掃帚。掃帚接觸木地板地面時的聲音,和拖鞋底摩擦地板的聲音聽來很相似。日光燈照耀之下,掃帚在地面的影子好像一棵碩大的芭蕉。丈夫用掃帚掃著地上的丁香。那些排布得儼然有油畫風姿的丁香花,被灰色的掃帚歸攏為一堆,像灰燼一樣無力。
丈夫細緻無情地將一片片花瓣都掃向了同一個方向。所有的花束,錯雜而紛亂的堆積。好像戰場上無人認領的屍首。
「別掃了。」妻子說。
丈夫沒有回答。他的掃帚穩定有力的刮擦著地面。花瓣們不斷變灰。柔弱的枝幹抵受不住強硬的打掃,正不斷斷裂。
妻子再度說:「別掃了。」
丈夫手撐著掃帚站直了身體。「為什麼?」他問。
「我想看看它們。」妻子說,「它們多可憐啊。」
「可憐?」丈夫問。
「兒子就像它們一樣。扔出去了。碎了一地。被人拖來掃去的。兒子這個時候在幹什麼呢?」
「警察局會找到他們的。」丈夫說。「有線索了嘛。」
「可是,找到的時候,兒子都不知道怎麼樣了。也許他已經破衣爛衫。也許他已經一文不名了。他都沒吃過苦頭。你讓他怎麼辦喲。」
「他活該。」丈夫說,「他自找的。大過年的。他自己要走。他八成是和那個女孩子一起走的。那個女孩子,我在開家長會時就看到了。他們站在走廊裡說話。那個女孩子的眼睛是狐狸眼。最能夠勾引男孩子了。他活該。都上大學的人了,還這麼天真。他活該。他現在最好是在大街上餓著。」
「你太過分了。」妻子說,「那是兒子。我們的兒子。他比別的男孩子聰明,功課也好。他讀重點高中,沒讓我們掏贊助費。他現在在上大學。將來畢業了一定會有前途。他只是受不了管。他耍孩子性子。」
「他活該。」丈夫說,「他活該。都是你們這些人害了他。你那些同事,你那些親戚,每天誇他,誇壞了他。他有什麼前途?他什麼都不會做。他到社會上一定會餓死。還不如現在就餓死。他活該。」
「你太過分了!」妻子的聲音變得很尖銳,「你還不是懶?你還不是一回家就看報紙不幹活?你還不是在房間裡抽菸?你還不是總晚回家,直接吃我燒的現成飯?你還不是週末要去打牌打通宵?兒子至少不抽菸,不會跟你一樣到處玩。」
「你還好了?」丈夫把掃帚扔到了牆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