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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哎呀!你真瘦!&rdo;柳薇憐憫地說。
謝蘿聽了苦笑一聲,心想你在這種地方呆個六七年試試。柳薇沒有理會這位&ldo;老號&rdo;的心情,兀自彎腰撩起一捧清水沖洗臉上的汙泥。濡濕的小衣褲緊貼著她的身子,勾勒出天鵝般柔美的頸脖、起伏的胸部、修長的胳臂和腿。她的面板閃現出一種可愛的薔薇色,是朝霞渲染下的白薔薇,潔白中透出一層嬌艷的微紅。不是微黃的死去的象牙,不是發青的無生命的玉。透過嬌嫩的花瓣似的面板,隱約可見那青春的血液在均勻地流動。
柳薇站了起來,雙手往後攏起披散的長髮。西下的斜陽側面照來,碧綠的葦叢襯出這尊線條優美的人像,如此青春丰采,竟把謝蘿看呆了。
&ldo;有人!&rdo;柳薇忽然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側耳細聽。
&ldo;誰會來這裡?&rdo;謝蘿回頭看了看葦塘裡的柏雪、南宮玉和林金生。她們洗得正在興頭上,嘩嘩地潑起一片水幕。&ldo;沒鼻子&rdo;的尖嗓子在嚷:&ldo;真痛快!明兒帶塊肥皂來!&rdo;
柳薇好像看到什麼,迅速擦乾身上的水珠,穿上半濕的衣服。這時謝蘿也聽見葦叢裡發出一陣細碎的窸窣聲,難道有人偷看女囚洗澡?她撥開葦葉,只見青青的葦杆,頂著銀白的羽冠,哨兵似的站得筆挺。嘎的一聲,一隻水鳧飛出葦叢……
第一天戰果輝煌,一百多人洗了上千捆麻。雪白的麻綹裝了好幾大筐,林金生和幾個壯健的女囚分頭抬回去晾曬。
&ldo;幹得不錯啊!&rdo;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秦隊長回頭一看:是農場的節政委。她剛想謙虛幾句,老頭接著說:&ldo;再加把勁!把這一坑麻洗完,快回葡萄園,收完葡萄,該割稻了!&rdo;
&ldo;是!是!&rdo;秦隊長口裡應著,心裡盤算明天只有把定額提高到二十捆,才能在三天後去收葡萄。忽然又聽得節政委叫:&ldo;過來!&rdo;
又有什麼命令?她抬頭一看,這回叫的不是她。一個挑著擔葦子的小夥子正快步向節政委跑去,她認出這是解除勞教的右派諸葛麒。一個美術學院的學生,不知畫了什麼漫畫刺痛了黨委的哪位領導,1957年被戴上右派帽子,第二年就到這兒勞動教養。地球上的規律是:凡事早一點總比遲一點強,當囚犯也是這樣。諸葛麒早兩年進了&ldo;笆籬子&rdo;,1963年便解除勞教當了就業職工。雖然就業與勞教、勞改相比好不到哪兒去,不過到底能單獨在農場的疆域裡來來去去,用不著跟著大隊人馬集體行動了。現在,他作為一個飼養員,剛到葦塘裡割了幾捆新鮮葦子,準備紮成葦把修理牲口棚的屋頂。
&ldo;諸葛麒!明兒不用去割葦子了。告訴你們隊長,你上場部來畫語錄牌!&rdo;節政委心事重重地下命令。&ldo;文化大革命&rdo;的風已經刮到農場,場裡的造反派在蠢蠢欲動。這位&ldo;三八&rdo;式的幹部憑著第六感覺,覺得有點不對頭。他不能留任何把柄在對立面的手裡。
瓦妖 四(3)
&ldo;噯!&rdo;小夥子高聲答應,挑著葦子,幾步便趕過女囚的隊伍。輪廓分明的眉稜下一雙深沉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盯了柳薇一眼,柳薇像通了電流似的一顫,臉兒立刻紅得成了一隻煮熟的蝦。
葦子!剛割的葦子!不錯,碧綠的葦葉兒往下滴答著水珠。謝蘿警覺地看了一眼小夥子,古銅的膚色,高高的個子,臉兒以前可能是圓圓的,幾年的囹圄生活,使他成為帶稜帶角的方形。深深的眼睛,高高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帶著幾分清秀,又帶著幾分書生氣。他的年紀頂多比柳薇大五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