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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殊仍舊安靜地侍立,寒風之中,那漏箭也隨而輕微地一顫。
「那便如此吧。」皇帝咳了半天,終於道——
「你自己,去領死吧。」
世人都以為他是個長生不死的神仙,抑或妖孽。
可其實,他只不過是個孤獨的少年,而已。
他殺人,不知為何而殺人。他觀星,不知為何而觀星。他占卜,不知為何而占卜。
金衣侍衛帶著他走出乾元殿的時候,大雪覆蓋了他的眼睫與長發。他想起近十年前,自己算不清的那一卦。
卦象擾動,蓍草在水中漂浮不定。他已習慣了的黑暗裡水光粼粼,就如那人的眼,徹亮,專注,跳躍著火光。她如流星侵入了他的生活,而他甚至不能知道她究竟是誰。
她說,我會來還你衣服的。
他便信了。
她說,我跟你走,我相信你。
他便安穩了。
她說,你若不是個好人,我不會喜歡你的。
他便歡喜了。
茫茫星辰宇宙中一個孤獨的影,突然落在了實處,她捧著他,笑著望他,擔憂他,思念他,她嫩藕樣的雙臂纏緊他脖頸,微熱的吐息浸潤他胸膛,每一個迷濛或清醒的晝夜,她一分分地佔據了他的整個世界。
她與他原本絕不適合。
他理應龜縮在黑暗之中,安分守己一如日月星辰,從來不會錯亂了步伐。他並無多少長處,唯在於剋制和忍耐罷了。
他理應……如果不曾遇見她。
他說,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她卻說,可是,如果這世上任何人都與旁人毫無幹係,那也未免太無情了。
不論池將軍做了什麼,那也終究是她的父親。不論莫姑娘做了什麼,那也終究是她的朋友。不論弋娘做了什麼,那也終究是養育她長大的人。她的世界,就是由許多許多個人、許多許多種感情,維繫而成的一個充實飽滿的圓,所以她幸福,因為有那麼多人關心她,而她也關心著那麼多人。
他與她,在這一點上,畢竟是很不一樣。
他只要有她一個,就夠了。
他只要她幸福,就夠了。
這是自私吧,一定是的。雖然他知道自己身為衛氏子孫亦自有這樣的責任,明面上似乎很高尚,但他深心底裡卻明白,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
我做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你,罷了。
可是,你會知道嗎?
你還是不要知道了吧。
就如我九年的等待,就如我無望的掙扎。說到底,我甘心情願。
大理寺早已擬好了罪狀,判定了刑罰。是早在皇帝遇刺的當天就趕出來的。早在那個時候,皇帝就知道,該死的人是他。
皇帝派人暗中殺了池將軍死無對證,皇帝將九坊的人送上刑場逼他出現,皇帝把璐王晏瀾軟禁起來以便他最終嗣位——
皇帝所想的,實在是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冷酷而長遠。
未殊忽然想笑。
大昌王朝的開國之君,果然非常人可比。漢人想讓他天下大亂,而他寧願保住仇恨自己的侄兒。
未殊望了一眼風雪洄旋的夜空,大雪撕開了一線光。冷風灌入他的衣袖,四面八風都是無邊無際的寒冷。這是在那座巍峨的漢白玉廣場上,二十八根華表背倚蒼穹,斷天而立,長長的丹陛一直向上延伸到至高無上的乾元殿,屋脊上被釘死的巨龍全身覆滿冰冷的白雪,而那一雙帝王之眼卻仍舊倒映著熠熠閃光的星辰。
他慢慢迴轉身,朝那乾元殿撩袍跪下,額頭輕輕叩在了積冰的地面上,又直起身來。
這樣,他終於也可向那個死在自己面前的親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