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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的北京天高人浮躁,窗外總是明晃晃的一片鐵板燒,連馬路上汽車輪胎碾過去的時候都無一例外地發出像要被烤化似的粘粘的嗤嗤聲,聽著讓人感覺自己是被罩在一床沉重的拉舍爾毛毯裡徒步撒哈拉。
又到了一個學年快要結束的時候了。她開始忙碌期末考試和學年論文。不少同學逼急了有一個星期不洗頭不洗澡趕論文的。和很多人一樣,她早晨七點鐘就去圖書館佔座,一直粘在板凳上直到晚上10點。看到兩眼昏花頭痛欲裂的時候,覺得看到的書上的字全都已經是些分割開來的筆畫,橫折撇捺的,飛來飛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擠在一個地方:閱覽室,自習室,走廊上,長椅上……四處都是人滿為患。每個人都像是要把面前的書給吃下去似的,眼神兒特狠。飲水處隊伍像領取救災物資的難民一樣,排成一條分不清尾巴究竟在哪裡的彎曲的長隊。
到了考試的時候,晚上在宿舍繼續為了奮戰第二天的考試而徹夜不眠,在狹小悶熱的空間裡熱得汗水淋漓,只覺得沒看多久天就開始亮了,時間到了就潑一把冷水臉,痛飲一杯超濃咖啡,行屍走肉一樣飄出去考試,頭場的考完之後又飄回來睡回籠覺。
一種漿糊一樣的狀態。
考試完畢,校園裡面立刻散得乾乾淨淨。卡桑回到家中的日子,簡生在忙著籌備他的巡迴畫展,幾乎不見回家。辛和每天去攝影工作室上班,晚上回家來,只有母女倆人共進晚餐,家中氣氛顯得十分清寂。
母親給她夾菜吃,簡短而客氣地問她學校生活的事情。這是多年來她保持的習慣。並無監視打探之意,只是一種交流和對話。充滿了溫情。她兌現著當初的承諾,待她有如親生子,細心關懷,耐心陪伴。從十歲起到現在,一直都做盡職盡責的溫和母親。她的善,猶如光,並給周遭帶來美好。
那天晚上的飯桌上,卡桑忽然問起,媽,你為什麼和爸爸沒有再要一個孩子呢?
辛和手中的筷子停下了,臉上有著隱忍的表情。她抬起頭笑容勉強地對卡桑說,我們有了你不就足夠了麼?
卡桑深知,在這麼長的歲月裡,母親沒有再要孩子,並不是因為自己已經存在。其中的隱衷,也許只有父母自己清楚。她沒有再問,母親也就不再繼續說。她看著母親日漸衰老,內心因為感恩,由此產生無法表達的歉疚。
4
辛和,你睡了嗎。簡生在她的枕邊問她。
沒有。怎麼了?
簡生伸過手來抱著她。辛和,這次的畫展,我準備了很長時間。能夠有那麼好的贊助,我覺得非常幸運,也非常難得。可是一旦畫展開始,我需要離開很長時間。
辛和沒有說話,她看見簡生的面孔一半被月色照耀,一半陷入深不可知的黑暗。他的手正抱著她,就像多年來的夜晚一樣。這是從二十歲起就熟知的一張臉,一雙手。
她回答他,我知道。這機會難得,你不該放棄。
那麼長的時間,如果卡桑回學校,你一個人在家,我非常擔心。
沒什麼大礙。我一個人也可以盡心工作。
他們不再說話。簡生的手上有著她多年來已經熟悉的味道和質感,那種接近禮貌的溫和與乾淨,暗含有生疏,只是她已經習慣。包括他擁抱的姿勢,他說話的語氣。自青春時代的尾巴上起,兩個人相互陪伴攙扶,共同走過不少人間路。算不上漫長,亦不算短暫。簡生的溫和與乾淨是令人感到安全的。她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並且會一直這樣下去。
她輕聲對他說,我是愛你的。簡生。
他在黑暗中親吻她的額頭,把她的頭埋在自己懷裡。我知道,辛和。他說。
簡生與另一個留俄青年畫家一起舉辦的聯合巡迴畫展,從北京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