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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中國人的思想中因而與涕淚、慘愁與孤寂相揉合,而女性遮掩的結果,在中國一切詩中,摻進了悽惋悲憂的調子。唐以後,許許多多情歌都是含著孤零消極與無限悲傷,詩的題旨常為閨怨,為棄婦,這兩個題目好像是詩人們特別愛寫的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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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戀愛和求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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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合於通常對人生的消極態度,中國的戀愛詩歌是吟詠些別恨離愁,無限淒涼,夕陽雨夜,空閨幽怨,秋扇見損,暮春花萎,燭淚風悲,殘枝落葉,玉容憔悴,攬鏡自傷。這種風格,可以拿林黛玉臨死前,當她得悉了寶玉與寶釵訂婚的訊息所吟的一首小詩為典型,字裡行間,充滿著不可磨滅的悲哀:
儂今葬花人笑痴,
他年葬儂知是誰?
但有時這種姑娘倘遇運氣好,也可以成為賢妻良母。中國的戲曲,固通常都殿以這樣的煞尾:「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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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妓女與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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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在女人的本分中,實屬無可非議。女人是「賢妻良母」。她既忠貞,又柔順,而常為賢良的母親,亦且她是出於天性的貞潔的,一切不幸的擾攘,責任都屬於男子。犯罪的是男子,男子不得不犯罪,可是每一次他犯罪,少不了一個女人夾在裡頭。
愛神,既支配著整個世界,一定也支配著中國。有幾位歐美遊歷家曾冒昧發表意見謂:在中國,吾人覺得性之抑制,反較西洋為輕,蓋因中國能更坦直地寬容人生之性的關係。科學家厄力斯(havelockellis)說過:現代文化一方面把最大的性的刺激包圍著男子,一方面卻跟隨以最大的性的壓迫。在某種程度上性的刺激和性的壓迫在中國都較為減少。但這僅是真情的片面。坦率的性的優容只適用於男子而不適用於女子。女子的性生活一向是被壓迫的,最清楚的例子可看馮小青的一生。她生活於恰當莎翁創作其傑作的時候(一五九五——一六一二),因為嫁充側室,被其兇悍的大婦禁閉於西湖別墅,不許與丈夫謀一面。因而她養成了那種自身戀愛的畸形現象。她往往樂於駐足池旁以觀看自己倒映水中的倩影。當其香消玉殞之前,她描繪了三幅自身的畫像,常焚香獻祭以寄其不勝自憐之慨。偶爾從她的老媽子手中遺留下來殘存的幾篇小詩,看出她具有相當作詩的天才。
反之,男子實不甚受性的壓迫,尤其那些較為富裕的階級。大多數著名的學者像詩人蘇東坡、秦少游、杜牧、白居易之輩,都曾逛過妓院,或將妓女娶歸,納為小妾,固堂而皇之,勿容諱言。事實上,做了官吏的人,侍妓宥酒之宴飲,無法避免,也無慮乎誹謗羞辱。自明以迄清代,金陵夫子廟前的汙濁的秦淮河,即為許多風流艷史的產生地。這個地點的鄰近夫子廟畔,是適宜而合於邏輯的,因為那是舉行考試的地點,故學子云集,及第則相與慶賀,落選則互致慰藉,都假妓院張筵席。直至今日,許多小報記者猶津津樂道其逛窯子的經歷,而詩人學者都曾累篇盈牘寫其妓寮掌故,因而秦淮河三字便極親密的與中國文學史相追隨著。
中國娼妓之風流的、文學的、音樂的和政治關係的重要性,無需乎過事渲染。因為由男人想來,上等家庭的婦女而玩弄絲竹,如非正當,蓋恐有傷她們的德行,亦不宜文學程度太高,太高的文學情緒同樣會破壞道德;至於繪圖吟詩,雖亦很少鼓勵,然他們卻絕不尋找女性的文藝伴侶。娼妓因乘機培養了詩畫的技能,因為她們不須用「無才」來作德行的堡壘,遂益使文人趨集秦淮河畔。每當夏夜風清,黑的天幕把這汙濁的秦淮河轉化成威尼斯運河,他們靜坐於大篷船中,聽著那些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