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輕騎(上)(第2/3 頁)
但他又能理解,徐瑨和他的部下們,與北疆潰兵們畢竟不一樣。
這些人在落草為寇之前,見識過大金朝廷的括地、壓榨、通排推檢,見識過吏員的千般手段、無情凌迫,見識過女真貴人趾高氣昂、肆意妄為,見識過家破人亡、背井離鄉。他們都是被逼到沒有活路了,才會成為賊寇。
但北疆出身的將士們見到過的,這些人只是聽聞,卻沒有真正的感受。
他們無法想象只為了心情愉快就殺盡整村男女,連老弱婦孺也不饒恕;他們無法想象往每一處水源、每一口水井填塞死屍,以剷除人類生存的可能;他們無法想象將多餘的俘虜捆綁在一起,用鐵蹄踏作肉泥,或者趕入建築裡放火焚燒。
他們更沒有正面對抗過那些狼群般的蒙古騎兵。
那些騎兵們,便是此時出現在遂州的蒙古阿勒斤赤,駱和尚曾經與之廝殺過。
駱和尚親眼目睹了蒙古騎兵們不眠不休地追擊、抄截、搶掠、屠戮。無論是山巒還是溪谷都阻礙不了他們。他們彷彿永不疲憊地奔走,毫不猶豫地賓士數十里、數百里地,只求滿足自己將要沸騰的暴虐殺意。
那些蒙古騎兵幾乎已經不能稱為人,而是茹毛飲血的野獸。駱和尚至今還清晰記得,自己與蒙古人反覆地廝殺格鬥,卻永遠看不到敵人的動搖,看不到正常人類該有的畏懼。哪怕他勝利十次,狼群依然不斷撲咬,把駱和尚一次次逼進絕境,把他的同伴們全都撕成碎片。
駱和尚是個假和尚,從來就沒認真念過佛經。可他真的想過,或許蒙古軍就是佛經中所說的劫難,而這世間一切,都註定了在劫難逃。
或許,希望只在郭寧身上?
正想到這裡,駱和尚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抬起頭,往四面探看。他彷彿聽到了什麼,凝神細聽,卻又一無所獲,他瞪大了銅鈴般的雙眼探看,也沒看到有什麼不對的。
駱和尚曾是西京大同府北方界壕防線中屈指可數的勇士。當時他身為寨使,卻不止一次地擔任全軍斥候深入草原。但愈是熟悉敵人,他愈是不得不承認,論及索敵、隱蔽和奔襲的才能,蒙古大軍中,有太多超過他的好手!
此時此刻,駱和尚的眼睛沒看到異樣,耳朵也沒聽到異樣,但某種強烈的預感告訴他,老對手來了!那群隔著十里都能聞到獵物氣味的可怕狼群,快要追上來了!
“所有人上馬!”駱和尚厲聲喝道:“跟我來!”
一行人眼看駱和尚如此聲色俱厲,皆知敵情近在眼前,所有人慌忙上馬,繼續賓士。
而不久之後,好幾人都聽到了,遠近各處有此起彼伏的骨哨聲響,有馬蹄踏過水澤的嘩啦啦響聲,甚至還有人隱約聽到馬匹劇烈喘息,和蒙古語傳令呼喝的聲音!
那是蒙古人沒錯,而且數量很多!他們不僅從正後方,還從兩邊的側翼包抄著。哪怕沼澤中的地形複雜到極處,都沒能阻礙他們。有好幾次,他們分明被泥濘拖住了腳步,已經被甩開了,可沒過多久,他們居然窮追不捨,再一次靠近!
駱和尚所部都是一人雙馬,可是在水澤中狂奔,對馬匹的體力消耗異常劇烈,有些馬匹開始口吐白沫,不得不甩開韁繩,讓它們自去了。
這樣下去,少不了撕拼一場!
駱和尚用力勒住韁繩,沉聲喝道:“往東面走!”
徐瑨吃了一驚:“東面?營地在南面……”
他隨即知道了駱和尚的意思。
饋軍河營地是在南面,可誰知道汪世顯帶人拔營順利與否?那畢竟是居住了半年的營地,罈罈罐罐很有一些。而蒙古人的阿勒斤赤全都是精騎快馬,趨退動輒以百數十里計算,萬一所有人尚未啟程而蒙古前哨殺到,那就等於在蒙古大軍眼前露了行跡……那情形,根本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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