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頁(第1/2 頁)
姜宏立刻讓步,彬彬有禮,道:「洪老師,請。要我幫你調琴凳嗎?」他對外總是姿態做足來,不過看起來對洪濤也不算尊重。
其實餘頌能理解她。畢竟洪濤上了年紀,體力不支,走路都吃力,應該不再是一流的演奏家,頂多是用技巧硬撐,中規中矩彈完一曲。可當她坐上琴凳,沒有擺譜子,全靠記憶彈出哥德堡變奏曲時,餘頌感到了徹骨的震撼。
為什麼明明是鋼琴,卻有撥弦樂器的質感?為什麼這麼有力的指法,音色卻無比輕盈?為什這麼精巧的結構,卻有厚重的憂思?為什麼可以彈得這麼好?
餘頌感覺由衷的慚愧,明白為什麼多年來哥德堡變奏曲都是名家勇攀的高峰。她實在是太渺小又太自大了,站在登上一座山的頂峰,卻未曾想過山外有山。
她斜眼去看姜宏。他沒什麼表情,但不停在喝水,轉過身時襯衫的背上汗濕一片。他藉口另外有事,就匆匆離開了。洪濤的演奏像一片淡淡的陰影籠罩了他們,那片影子確實不算什麼,可背後卻暗示著太陽。
洪濤說她至今都不能完全掌握巴赫。這話讓餘頌毛骨悚然,就算是謙虛,洪濤也已經七十了,那她呢?是不是她要再過五十年才能彈好巴赫?還是永遠都沒辦法彈得這麼好?明明她在技巧上無懈可擊,可距離一流的演奏到底還差了什麼?
不是努力,不是天賦,不是頓悟。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頭驢,胡蘿蔔懸在眼前,卻總是吃不到。
那個近在咫尺的答案到底是什麼?
演奏結束後,餘頌立刻殷勤去攙扶洪濤,又為她端茶倒水。但老太太不領情,她只想吃橘子,剝開後分了兩瓣給餘頌,道:「你上次的話,我仔細想過了。」
餘頌急忙道歉道:「對不起,是我冒犯了,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了。您是前輩,我的水平遠遠比不上。我把成名想得太容易了。」
「不,你的話很合情合理,現在正在體能的高峰,肯定想有成就。我知道你渴望出名,想要勇攀高峰。其實你的心願應該很快就能實現了,只是登上山頂後繼續生活又是一種挑戰。」
「不,我和您還差得遠。您剛才的演奏完全是一種標杆,您能告訴我演奏巴赫的技巧嗎?我到底該怎麼提升?」
「沒有技巧。像水淌過掌心就可以了。」
餘頌傻眼了,如實道:「啊?我不懂。我比較笨,能不能說一些指法或者節奏上的技巧。」
「你不需要這種東西,你的技巧很完美。」洪濤忽然道:「橘子酸嗎?」
餘頌愣了一下,道:「還行,我可以忍耐。」
「不要忍耐,酸就是酸,甜就是甜。喜歡酸也可以啊。」
「好的。」
「你真的很緊張,不要太緊張,人生不是做題,沒有什麼道理是一定要明白的。該明白的時候就會明白。」洪濤笑了一下,又道:「你覺得生活很美好嗎?」
這樣的長輩問話,按理是該給個積極的答案,餘頌剛想說生活很美好,卻發不出聲,眼前閃過周修達和寧曉雪,還有安思雨的質問。職業道路的險難險阻,圈子裡的勾心鬥角,古典樂的曲高和寡,往事一幕幕都帶著鈍痛。她沉吟良久,道:「我不知道。」
洪濤寬慰似的拍拍她的肩膀,道:「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覺得生活很美好。除了彈琴外,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沒事的話去見見朋友,四處逛逛吧。你有好久沒見的朋友嗎?」
餘頌道:「有的。」
其實餘頌有些怕見寧曉雪,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總覺得當年的事故自己有一份責任,要是更細心些或許就能挽回。但不去見她,似乎跟顯得涼薄寡情,餘頌回國後就一直在猶豫著,終於是洪濤的話給了她決心。
寧曉雪依舊要坐輪椅,每週兩次去醫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