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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頌猜到他要來勸說,可沒想到是這種說辭,頓時把臉一冷,道:「你別拿老師開玩笑,我真的會生氣的。」
「不開玩笑。」安思雨拿出一個很舊的錄音筆,開始播放後確實傳出周修達的聲音。他道:「餘頌,也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聽到這些話,希望還來得及。我最近一直在想過去的事。我到底是為什麼踏上這條路。我學琴完全是為了家人,和你一樣,我彈得好,我爸爸就會表揚我。彈不好,他就會打我。一開始我只是想當個好兒子,好學生。成名的路很難走,但更難的是成功之後。我得獎那天有記者來採訪,以前我爸爸總是搶在前面,可是那一天,他竟然躲起來了。他變得成熟怕我了,因為我們的地位不同了。我曾經有一種報復的快感,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花錢,可留給我的只有空虛。我最後是報復了自己。不要重走我的路,不要懷著恨意彈琴。我最後悔的是,直到快死的時候,我才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我喜歡教學生,很榮幸能成為你的老師。」他說到這裡有個漫長的停頓,餘頌則已經泣不成聲。錄音裡有杯子摔碎的聲音,他似乎在很艱難地撿起碎片。那已經是他臨終時,日常行走都已不方便了。
他重新說話時,聲音又虛弱了幾分,「你不要去報復姜宏,這是我的事情,隨著我的死就讓一切過去吧。當然,如果你已經得獎了,就當我沒說,把獎盃擦亮點好好炫耀。去過自己的生活吧,不管怎麼樣,我都很為你驕傲。還有一件事,我幫安思雨這小子還了二十萬,你要是手頭緊,可以問他要,就算債務轉移了。要點利息也應該,這小子大言不慚說自己以後會發達。還不上錢,你就讓他賣腎。」
餘頌破涕而笑,含淚瞥了安思雨一眼,道:「你們見過面了?」
安思雨道:「對啊,你剛出國沒幾個月,周修達就來找我了。那時候我們家算是最困難的時候,他也算是雪中送炭。他就拜託我在合適的時候把錄音給你。」
「為什麼這些話他沒有當面和我說?」
「那時候你還沒畢業,他怕這些話讓你更迷茫,沒辦法完成學業。」
餘頌長嘆一口氣。如師如父,周修達確實做到了最好。一晃神,她又想起了小時候跟著母親去上鋼琴課的情景。那還是在少年宮,她是中途插班的學生。一個上了年紀的油滑老師,很輕蔑地拿眼神給她估價。太多的恥辱回憶了,一陣陣上湧,周修達帶給她的淡淡溫暖又遠去了。她偷偷攥緊了拳頭。
「那麼你可以放下這一切嗎?可以不再報復姜宏,可以不再苛待自己嗎?」
「不行,因為我騙你了。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我自卑,陰暗,冷漠。我必須打贏姜宏,還要在範克萊本賽上得名次。我要更出名。所有看不起我的人,所有傷害我的人,我都會一步步踩在他們頭上。我不要碌碌無為,我要讓他們都仰望我。」
「我知道。」安思雨凝視著她,眸光如星,眼前卻忽然一暗,房子裡所有的燈同時熄滅了。他道:「是跳閘了。這套房子是租的,有點年頭了。過幾分鐘就好了。」蠟燭在櫃子頂端,安思雨去找,餘頌用手機幫他照明。
他踩在椅子上做事,看起來搖搖晃晃的。餘頌憂心道:「你能看清嗎?」
「再湊近一些。我看不清。」他取了一根蠟燭下來,低頭看了一眼,興許是太黑,下來的一腳險些踩空。餘頌急忙去扶他,被拽著往櫃子上一帶,他上半身撐在她上面,終於是站穩了。
他拿打火機點蠟燭,騰騰的光與熱搖曳在他們中間。湊得太近了,餘頌又被他圈在懷裡,幾乎掙扎不開。她輕輕道:「你現在看清了嗎?」
安思雨道:「很清楚。」
「那你面前的我和你想像中的我是一樣的嗎?我不是你想像中的可憐小女孩,我比你想像中現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