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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天朗握好了筆,在確認他爸爸死亡的文書上終於簽上了他自己的名字。在完成最後一個筆畫之後,他雙肘支在膝蓋上,手抱著頭,終於大哭起來。而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能是因為與他感同身受,也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直面死亡帶來的悲痛與恐怖,也在一剎那間淚流滿面。
兩位警察比我們更習慣於這樣的事情,類似的場面,他們沉默地整理好了文書,在離開之前,其中的一個年紀大的問我:「你是劉天朗的親戚嗎?你是他們家的人嗎?」
「我不是。」我說,「我是社群的工作人員。我就是來幫忙的… …」
「哦… …」年紀大的警察點點頭,「也辛苦你了,小姑娘。」
警察叔叔說得沒錯,比起我陪劉天朗送他爸爸走的這一會兒,接下來的事情可是更讓我忙的,要去醫院對面的殯葬服務中心請他們馬上派人來處理遺體,要選擇裝老的衣物,要聯絡三天後出殯火化等一些列後事… …所有這些,開銷不菲,最便宜的一套也要上萬塊,可劉天朗總共有積蓄三千八百五十六元。
晚上十點半鐘,我陪著他在喪
葬店裡,劉天朗十分窘迫,他一會兒坐在椅子上,一會兒起來,問店主能不能再便宜一點,做白活兒的生意人是會應付的,告訴他小老弟這個還怎麼講價呢?活人多花一點,以後怎麼都能賺回來,死人受了委屈,你以後再賺了錢可是想要補償都補償不了了,再說你們定的這個就是我店裡最便宜的了呀,無論這一輩子究竟過得怎樣,上路總不能太不體面了,對不對… …
劉天朗被喪葬店的老闆說得臉色漲紅,額頭上往外冒汗,皺著眉頭搓著手,哎呀哎呀地好幾聲,說不出別的話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見不得旁人在我面前被難為成這樣,偷偷地去了外面,查了自己手機銀行卡里的錢,攢了六千多塊,是想要買個小項鍊的,還想要去大連玩玩,估計這些計劃又要擱置,我得再攢一點錢了… …
「我借你吧。」我回到店裡跟劉天朗說,「我剛好有點,咱倆湊湊就夠了。」
他抬頭看我,對眼前的狀況沒弄明白或者不太相信一樣:「你借我?」
「嗯。」
「不。不要… …不用。」他搖頭,又低下頭,蹲下去,不看我。
「別墨跡了。」我說,「這事兒得馬上定。等不得。趕緊的,你把合同簽了吧。」
「… …我沒工作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你… …」天朗說。
「那個這倒是沒什麼… …你給我寫個欠條,等你有錢了想著還 我。再說了,我找不著你,還能找著你姑,你說對不對?「我說。
劉天朗猶豫再三,終於點了頭,站起來在喪葬店老闆拿出來的協議上簽了字。他也沒有跟我說句謝謝,我們轉完了錢,他推門就走了,腳步匆匆,消失在夜色裡。
「六千塊?你借了他六千塊?!」後來在社群辦公室裡,我把這事兒講給同事們的時候,胡世奇的小耗子眼睛都快瞪圓了。
「六千多… …」我說。
楊哥仰著頭在旁邊幫著算帳:「… …洋洋呀,你把自己兩個半月的工資借出去了。」
「怎麼了,我這事兒挺新鮮嗎?」我看著他們。
實際上在社群工作的,包括張阿姨在內,但凡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太緊繃,沒有不往困難居民手裡借錢的,每筆數目都不大,五六百塊是常事兒,大部分是救急,事情過了人家就還了,有的還真是兩三年都要不回來,這錢就當給了的。我們辦公室裡人人都有個小帳本。楊哥最逗,家裡有個初中生,開銷大,他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借出去的錢不能超過兩千塊,什麼時候帳攏回來了,才能再借出去。
他替我心疼這六千多,搖頭道:「哎,還是年輕,不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