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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嫮沒有做聲。
古公公又說,老太監我在宮裡幾十年,打打殺殺也算看盡夠了。你想要天下大亂,這心腸著實深毒。可是不行,老太監不答應。——你後日便要處斬了,被關在十五宅裡的小王爺不會知道。
她突然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好像要把他盯穿。許多日沒有進食,她的臉頰瘦成了月亮,一雙眼睛大得離奇,像個枉死的鬼,竟駭得古公公都後退了一步。
「他被關起來了?」她說。
老宦官笑了笑,「你也看得明白,聖上若有不諱,只有小王爺可以馬上安定局面。不然,難道真讓他去自投羅網、與聖上自相殘殺?這個當口兒,即便真是小王爺指使你的,老奴也絕不會讓聖上知道。」
她又靜了。許久之後,她說:「他不會自投羅網。他沒那麼傻。」
古公公哼哼了兩聲,「你還有什麼話?待你去了那邊,老奴或可幫你傳達一下。」
她皺起一雙秀麗的眉毛,似乎還真是費神地思考了片時,方慢慢道:「你告訴他……我捨不得。」
古公公道:「就這樣?」
她說:「就這樣。」
天色愈來愈沉,像是直壓到了人心上。雪停了,卻不見太陽,只一味地颳風,自那簌簌的積冰上,低伏著,流竄著,嘯聲四散,變作疏冷的迴響。
人群突然一聲驚呼——
一個人頭落地了。
骨碌碌地滾到了她的面前。
她的父親圓睜著一雙眼,披散糾結的長髮遮住了血流如注的脖頸,看上去就像沾血的烏黑線團。
莫嫮呆呆地,與自己的父親對視。
鮮血浸沒了她的膝蓋。一排死囚數過來,她是第三個。
想用這樣的法子,最直接地逼出他們背後的人。真是舍盧人的風格,不講任何迂迴。
忽而,在無人注意的地方——
有一個傴僂的身影靠近了監斬臺,與監斬官交談了兩句。陡然一聲尖細的「聖旨到」——
好像戲文裡一樣,每到了必死的時刻,總會有奇特的轉折。
一直都挺直了脊樑骨的女孩,在聽見這三個字的一刻,竟然全身癱軟了下去,閉了閉眼,便自睫毛下滲出了淚來。
聖旨突降,道是幕後真兇已束手就擒,從犯皆得寬赦。
莫嫮呆呆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同伴給她解開綁縛的繩索。她的手腕已被捆綁得麻木,全身血流都衝到了腦袋裡,讓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她覺得好累。
她知道,晏瀾終究是去了。
去找皇帝,頂下了所謂「幕後真兇」的罪名。
他不惜讓天下大亂,也要保住她。
她的小王爺,做事從來是這樣愚蠢而衝動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顧眼前不管往後。
她不愚蠢,她不衝動,可是她都做了些什麼事啊?
她站起身,走了兩步,用衣襟兜著她父親的頭顱,全身都是血。也許是這種悍不畏死的表象讓遲遲未散的圍觀人群都害怕了,他們自發地給她讓出一條道來,或大膽或小心地打量著她。
真是可笑,我是為了什麼要苦心孤詣去殺舍盧皇帝的?而今我成了你們的談資笑料了。
她的步履越來越快,她只想將所有人都拋在身後。路上積冰很滑,她的鞋底早已破了,腳心被凍住,反而麻木,全身都在寒冷中麻痺,反而不疼痛。
她一直走,不辨方向地走,直到人群終於遠離,她彷彿是走進了一條小巷子,看起來渺無盡頭,其實當真邁進去了,立刻就撞上南牆。
竟是個死衚衕。
就像她的人生一樣的,死衚衕。
她抱著父親,身子沿著冰濕的牆面慢慢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