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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郡主沒有打傘。
她沐浴在雨中,雨水沾濕了她的肩膀,使她本就單薄的身形顯得更加消瘦。但她的肩背卻是筆挺的,眼睛望著前方的路,眼中沒有半點迷茫。
若非如此,他身後的泱泱兵馬也絕無法安心聽從她的調遣。
這是一次無比沉默的行軍。
沒有慷慨激昂的陳詞,也沒有同仇敵愾的宣言,這不是北伐之軍,而是北征之軍,面對的不是仇敵,而是天意。
天意從來高難問,在灼熱的熔岩蕩平北荒長城,將神州的綠水青山吞沒之前,他們要趕到北疆去。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不多。
正午時分,城門已被遠遠甩在身後,四野皆荒,高聳的皇城宮牆也被綿延的山峰遮住,再也看不見蹤影。
第三日,平坦的官道也行至盡頭,前方是河口洶湧的飛瀑,洪流滾滾,好似一條憤怒的巨蛇,攔在眾人的前方,巨蛇頭頂搖搖欲墜的懸橋是唯一的路,將士們無從選擇,只能冒死前行。
第五日,大軍在蒼綠色的針林中穿行,周遭的空氣漸漸變冷,變幹,細瘦的針葉木將枝幹突兀地伸向天空,樹幹表面滲出的漿液沾在鎖甲上,怎麼抹也抹不淨。
第七日,腳下的土地愈發冷硬,厚厚的霜凍覆蓋的地方,就連針葉木也難以紮根生長。地面上僅有苔蘚尚存,扒在堅實的凍土中,拼命填滿每一處縫隙,將蒼白的大地染上一層疲憊的墨綠。
此處已是極北之境。
太陽縮小整整一圈,黯淡的光芒常常垂在身後,像是一個遲暮的老者,攀爬一丁點路途便倦怠了,沉沉地落回到地平線附近。
四周荒無人煙,只是偶爾能聽到鳥獸啼鳴,斷雁從遙遠的天際劃過,很快便隱入雲端,飄渺無蹤。
北征軍中的大多數人從來沒有踏入這片土地,紛紛被寒冷擊挎。即便身披最厚的皮襖,也難以抵禦刺骨的寒風。在這種地方,就連篝火都是蒼白的,散發不出多少熱度,兵士們只能擠在一起,靠彼此的體溫取暖。儘管如此,每一夜宿營過後,仍舊有人再也無法醒來。
姒玉桐安慰麾下將士,只要再堅持一兩日,便能到達北荒長城。可是第八日,第九日,隊伍仍舊在苔原上漫步。
霧氣藹藹,凍土彷彿沒有邊際。北荒長城橫亙在視野盡頭,就像一條頑皮的影子,任憑你如何向前走,它總能呆在你的前方。
一行人本是抱著征服天火的信念而來,一早便磨亮了刀劍,打算對付蠻夷和異獸。無奈出師未捷,連路也尋不到,被困在這霧靄茫茫中,如困獸在牢籠中徘徊。
狄冬青也在這困獸的隊伍裡。
他不怕冷,但他害怕師父吃不消嚴寒。
離開安邑後,盧正秋的體況一日不比一日,臉色愈發蒼白,愈發頻繁地流露出疲態,神色渾渾噩噩,常常騎在馬背上便昏睡過去,冬青不得不與他共騎,以免他失足跌落。
息壤侵蝕的惡果顯而易見,即便闔眼的時候,他的眉心仍有撫不平的褶皺,冥冥的力量在撕扯他的臟腑,漆黑的漩渦將他卷得更深。
這一次,就連天香草煉製的丹藥也不再奏效。狄冬青已徹底無計可施,他苦學醫術多年,卻唯獨醫不好師父的頑疾,唯一能做的,只有時時攥緊師父的手。
那日漸冰涼的手掌,彷彿成了盧正秋與人世最後一條維繫。
兩人的坐騎跟在隊伍後方,走走停停,間或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更有好事者竊竊私語,質疑為何郡主會帶著這樣一個病懨懨的男人一同行軍,冬青從不費心辯駁,任由旁人議論。阿瑾常常來問候兩人的狀況,姒玉桐也不時派人送來乾糧和柴火,不過,在摧枯拉朽的大勢面前,點滴善舉都只是杯水車薪罷了。
第十日,霧靄愈發濃鬱,霧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