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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一堆雜物裡,我找到了想找的東西。那是放在桌球檯上的兩個紙箱,箱子上寫著我的名字,裡面盛滿了回憶。我跑了兩趟,把它們搬到樓上,拆箱分揀起來。

所有和一九九二年相關的東西,不管關聯遠近,我都放在了廚房的桌子上,它們可能對我的調查有用。一個被修正液毀掉的青綠色依斯帕揹包中有一個裝滿方格紙的資料夾,紙上是密密麻麻的課堂筆記。成績單上的評語證明我曾是一個聽話的優等生——「學習態度非常積極」「認真聽講,主動性強」「適度參與課堂互動」「思維活躍」。

我再次沉浸在那份曾令我印象深刻的作業裡:《幽谷睡者》的讀後感和《魂斷日內瓦》開篇的閱讀心得。我甚至還找到了幾張亞歷克西斯·克雷芒批改過的哲學作業。我高三的哲學是他教的。在一篇關於「藝術可否摒棄規則?」的論述裡,他寫了「思辨能力佳。14/20[1]」。在另一份關於「我們能否理解激情?」(這絕對是個大問題……)的作業裡,他甚至過分讚揚了我:「高質量作業。雖有些許粗心大意,卻對概念掌握靈活,舉例生動,不論在文學還是哲學層面,都具有深厚的文化功底。16/20。」

紙箱裡還有其他寶貝:高三班的合影,以及我為雯卡精心錄製的一套混音帶。然而,出於種種原因,我一直沒敢把帶子交給她。我隨手拿起一個磁帶盒,重溫著上面寫的歌單,那是我生命的原聲帶。當年的託馬斯·德加萊被完完整整地詮釋在歌詞與音樂中。那時的他還是個與眾不同的善良男生,有點和現實脫節,對時尚麻木遲鈍。磁帶裡的曲子是他內心情感的真實寫照——桑松·弗朗索瓦演繹的蕭邦作品、讓·費拉演唱的《艾爾莎的眼睛》、雷歐·費雷朗誦的《地獄一季》,還有範·莫里森的《月光舞曲》以及佛萊迪·摩克瑞的《愛會殺人》,後者恰恰預示了我的情感走向……

箱子裡也有書,都是些當年陪伴我的口袋書,書頁已經破舊泛黃了。我常常在採訪中提起這些書的名字,接著再肯定地加上一句:「書,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將永生遠離孤獨。」

如果這一切真的如此簡單該有多好……

在這些書裡,有一本並不屬於我。那是我在殺人後的第二天從雯卡的房間裡拿出來的,瑪琳娜·茨維塔耶娃的詩集,書中有亞歷克西斯·克雷芒寫的題記:

致雯卡:

我想成為一個沒有軀體的靈魂

只為永伴你左右。

愛你,即生。

亞歷克西斯

我不禁發出一陣冷笑。當年,我被這個題記震住了。如今,我已知道,這段話是那個齷齪的傻蛋從維克多·雨果寫給朱麗葉·德魯埃的信裡剽竊來的。徹徹底底的偽君子。

「託馬斯,你在這兒搞什麼?」

我轉過身去,只見父親拿著整枝剪走進了廚房。

真是說偽君子,偽君子就到了……

父親雖然不重感情,卻沒那麼排斥擁抱一類的身體接觸。然而這次,當他張開雙臂時,想退後一步的卻是我。

「在紐約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被川普搞得很糟心?」他一邊問,一邊在水龍頭下仔細洗手。

「我們可以去你的書房嗎?」我無視他的提問,徑直對他說,「我想給你看樣東西。」

母親正在旁邊走來走去,我暫時還不想讓她捲入其中。

裡夏爾一邊擦手,一邊抱怨我的神神秘秘,接著便把我帶進了他在樓上的一方小天地。那是一間藏書豐富的寬敞書房,佈置得有點像英國的吸菸室:切斯特菲爾德沙發、非洲小雕像,還有各式老獵槍。兩扇大玻璃窗讓這裡成為整座房子的最佳觀景點。

一進門,我就把手機遞給了他。螢幕上是《尼斯早報》的那篇文章,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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