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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抱村子的大山有個名兒,叫永安山。
過世的都葬在山裡。
有些墳包年代久遠,沒有後人在每年的清明節清理墳頭,慢慢就找不著了。
山裡荊棘密佈,雜草橫生,梁白玉一腳踩斷枯樹枝,鞋底碾過散落得到處都是的小松果,漫無目的的走動。
沒路了,換個方位,再往前。
不知過了多久,茂密樹叢落在身後,眼前是一片蔚藍的天,低頭望去,田地房屋映入眼簾。
他已經走了出來。
細長針葉紮在衣褲上,戳到了皮肉,梁白玉一根根拔掉,他拔得仔細,一根一根的拔下來。
撇斷。
一根都沒放過。
拔乾淨了,梁白玉抖抖衣褲,抬腳邁出樹林,他走了一段路,撿起地上不知誰家掉落的幾根山芋藤。
隨後沿著這個方向走,來到一塊地前。
這家人挖了三分之一的地,土都翻在外頭,一些碎小藤葉亂糟糟的丟在旁邊。
有個土粑裡帶點紅,梁白玉的眼睛一亮,眉間的妖艷褪去不少,湧出幾分天真的孩子氣。
這一激動,唇色就白了。
梁白玉跳到地裡,湊近那個土粑,他蹲下來,顫抖著咬住左手腕的膏藥貼,用右手扒開土。
一個小山芋露出了身子,頭上有一個黑乎乎的蟲洞,它發育不良,沒被這塊地的主人發現。也有可能是發現了,覺得它太小,還有洞,就懶得要,拔出來又隨便丟掉,被土蓋了起來。
梁白玉單手挖出山芋,吹掉上面的土。
有一串腳步聲從路前方傳來,梁白玉抬頭眯眼,他還沒看清來人的相貌,就認出那寬如山河的肩膀。
男人從梁白玉邊上的田埂路過,沒有停留。
梁白玉蹲在地裡,視線落在男人糙長結實的雙手上面,又移向他袖口的紅袖章,忽地開口:「大叔。」
很普通的稱呼,只不過混入了個人特色,尾音入骨的酥,和這個保守淳樸的村子格格不入。
「誒。」梁白玉從地裡爬上來,皮鞋上都是泥,他也不在意,瀟灑自然的走過去,黑睫下流光閃耀,「你好啊,我叫梁白玉。」
男人沉默。
梁白玉笑吟吟的看著他。
「陳碸。」面前比他高很多的男人這麼回答,嗓音不太好聽,又啞又渾。
梁白玉近距離看他,發現他的年紀還夠不上「叔」字。
當事人卻沒糾正。
「你會修房子嗎?土房。」梁白玉剛才咬過膏藥貼,唇齒間有一點藥味,不難聞,他的眼型不知遺傳了父親還是母親,往下看並沒有任何壓迫感,只有很多虔誠的情。
而當他長時間仰視一個人的時候,會讓被他注視的人產生一種極大的滿足感,彷彿在被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依戀。
就像現在。
被他仰視的人抿住乾裂唇角,低下頭,檢查起了掛在身側的軍用水壺。
「不會啊?」梁白玉擦著手上的泥土,眼角眉梢都是讓人心軟的哀愁,他很輕的嘆了一口氣,轉頭離開。
遠處田裡有村民在犁田,家裡孩子興高采烈的跟在後面,扒拉泥巴找小洞,捉泥鰍。
孩子歡呼的大叫聲沒飄過來。
走在田埂上的年輕人自成一方天地,像一副渾然天成的水墨畫。
風裡夾著細小雨點,畫浸了水,快要爛掉了。
「會。」
後面倏然響起聲音,梁白玉纖瘦的身形一頓,他回頭時已是滿臉不敢置信的笑意,「真的啊!」
陳碸「嗯」了聲,他的雙眼很有神,左耳的阻隔扣上落了小雨點。
「那你能不能幫我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