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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你爸看看多好……”
許盈眼睫動了動,鍾辰皓心裡微驚,立刻將責任攬過,“是我不懂事,我早該登門的。”已遭受喪父之痛的可憐的孩子,怎能再揹負心靈的疚悔,本是突如其來的意外,誰也不該苛責於誰。
有人拿著白酒和毛巾進入,“四嫂,帶小盈出去吧,給大哥擦擦身,好換衣服。”
鍾辰皓將許盈從地上扶起,把她交給她的四嬸,許盈回頭看他,他已經接過一條毛巾,待她們踏出門口,便輕輕關上門,自然而然留在其內。
他要作為許家一分子,為兩人共同的父親做最後一點事。
中午就將許父送到火葬場暫置,待許君從學校趕回來再火化,下午回到許家,從四點到晚上八九點,接到訊息趕來的悼者接連不斷,單位同事、舊日同學、少時朋友、相處幾十年的老鄰居、同族親屬、相近姻親……人人黯然嘆息:去得太突然了,扔下一雙兒女,還有結髮三十載的老妻。
許盈的母親對每一撥來到的悼者重複講述——“早上出門還好端端的,有說有笑,雖然感冒了幾天,但今早的精神很不錯……誰知在親戚家的宴席上突然就倒下了,三兩分鐘就不行了,都沒等來救護車……他一直都在吃胃藥,心臟是有些不太好,但誰能想到會得了急性心梗……”
許盈躺在自己房間,聽客廳裡近二十人低聲談論著、嘆息著,不敢回想她趕到時爸爸躺在冰冷地面的情景,腦裡稍微閃過那個畫面,眼淚就奔湧而出。
鍾辰皓坐在她身邊,低聲道:“你睡一會吧。”
她搖頭,“睡不著。”茫然無神地瞥到窗戶,心裡一顫,澀疼的眼睛又不受控制地溢位滾熱,“紗窗……”她啞聲道,“紗窗!”
鍾辰皓立刻湊近,“紗窗怎麼了?”
她氣息不穩,不知第幾次又要哭出來,“夏天紗窗要清理,我不會卸……也不會裝……”
他柔聲安慰:“我過來裝。”
“你不會,小君也不會!”她恨聲道,側身用力按住絞疼的胃,“只有爸爸才能裝上……”
鍾辰皓俯身抱住她,慢慢吐氣,眼眶也微燙。
這個家,許盈父親的身影無處不在——
一日三餐,六七年如一日。
水電費、固定電話費、煤氣費、有線電視錢、取暖費……其他三人不曾去過一次,都是她父親到各個收費處去交。
電器燈具、爐灶紗窗、地板壁磚、水管馬桶……哪一樣出了毛病,都是她父親修繕整理……
還有窗臺玻璃缸裡的魚、陽臺十幾盆花、壁櫥裡醃製的酸菜……
“老爹圖便宜買八塊錢的日光燈管,結果不到三個月就壞了……”
“爐灶架的金屬腳掉了兩個,我家老爹自己做了兩個小鐵片安上去,居然看不出區別哎……”
“飲水機的塑膠推環斷了,我爸用銅絲拗成U形,花了兩個小時安上去,還蠻好用的,省下一筆銀子……”
“老爹原來兩天給魚換一次水,後來懶了,半個月也不換一次,魚缸已經綠得看不見魚影子了……”
“我家戶主大人竟然把吸油煙機裡的廢油倒進花盆,還理直氣壯地說是肥料的一種,燒得龜背竹差點掛掉……”
“紗窗壞了,從縫隙溜進幾十只小飛蛾,撲得滿牆都是,噁心死了,我拖老爹幫我打,他不但不幫我,看我生氣還哈哈大笑……”
那麼多抱怨、讚揚、責怪、氣惱的日常叨唸,勾勒出她深愛的活生生可敬可愛的父親。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切!
“早就覺他心臟不好,讓他去醫院,他那麼犟,信不著醫生,又捨不得錢,就是不去,結果賠上自己一條命!”
許盈說這話時,恨恨地咬著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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