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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上，劉淑芳卻不走了。

&ldo;咋不走了？&rdo;翁上元問。

&ldo;餓，走不動了。&rdo;劉淑芳說。

&ldo;你瞧，你跟了我好幾年，連頓飽飯都沒吃上，我愧啊！&rdo;

&ldo;甭愧，你天天氣壯，牛得很哩。&rdo;

&ldo;瞎撐著。&rdo;

&ldo;那個給咱辦結婚證的姓潘的幹部還在麼？&rdo;

&ldo;還在。&rdo;

&ldo;那我就不走了，你去找頭驢來。&rdo;

&ldo;做啥？&rdo;

&ldo;你娶咱時是騎驢去，如今咱蔫頭茸腦地走著去，丟人。&rdo;

&ldo;有啥心氣兒騎驢呢？&rdo;

&ldo;有心氣兒，咱風風光光地結，咱就也風風光光地離。&rdo;

翁大元撿起一隻皂莢，放到手上搓，掛出一些白色的汁液；用舌頭舔一舔有些澀味，便噗噗地吐出來。他想到了翁七妹。七姑總是用皂莢洗衣服，洗腿、腳和脖子臉。七始上工回來，腿杆子又黑又粘，用皂莢在上邊搓一搓，用水一衝，那腿杆子霎地就白了，白得光光地，直發亮。他忍不住去摸七始的腿，滑得很。七始就磕他的腦門兒，這小子，剛這麼大個歲數，就愛摸女人的腿。想到這兒，他感到這皂莢有意思，呵呵地笑起來。一抬頭，看到了拿著雞毛撣子的娘。

&ldo;離了？&rdo;

&ldo;沒，沒到政府去。&rdo;

&ldo;為啥？&rdo;

&ldo;懶得走路。&rdo;

&ldo;怎麼不騎驢去？&rdo;

&ldo;你爹他不給找。&rdo;

&ldo;他可真沒意思！&rdo;

&ldo;……&rdo;

翁上元走近了，翁大元轉過身去，悻悻地走遠了。

&ldo;這小子跟沒事人似的，這麼大事他竟不在乎。&rdo;翁上元說。

&ldo;他人小，受的可不少：剛會爬，就被捆在屋裡數螞蟻，剛懂事，就陪著他姥爺跳崖，這日子，再嫩的心也會被折騰疲了；人一疲了，還在乎什麼呢！&rdo;

&ldo;那麼，你的心也疲了麼？&rdo;翁上元問。

&ldo;疲了。跟你往回走時我想，其實離不離婚都沒啥意思。翁上元，你要是有良心，就多給我們娘兒倆弄幾頓有飯有肉的飽飯，咱吃飽了，你愛幹啥幹啥，愛找哪個婆娘找哪個婆娘。&rdo;

翁上元眼圈發熱，背過身去，擠下了兩滴眼淚。

第五章

一

老天很幫翁上元的忙，儘管他的感情生活讓他感到不甚如意，但他上任的第二年，連綿的旱災終於結束了。老天開始好脾氣兒地下雨了。

這一年，有了一個連長輩人都沒有經過的好收成。在溝、坡、梁、脊，只要有土能把種子埋住，就能給你結出幾穗沉甸甸的果實來；後嶺人癟得太久的糧袋子終於個個都飽滿了，那空有曠日的米櫃，也終於結結實實地地道道地成了米櫃。

小老鼠夜裡在米櫃底下怯怯生生地啃米倉的板，它們也聞到了久違的糧食芳香。人們披衣下床，抱一捧穗大籽實的整玉米扔到櫃底，&ldo;啃什麼啃，有你吃的。&rdo;人心裡默叨一句：餓漢子的屋中物，個個可憐。

老鼠的肚子裝滿了玉米粒子，便鑽進地穴裡忙乎去了。

人的肚子裝滿了也香也甜的乾貨，便在床上忙活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