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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是紅色,一隻是綠色。
她沒吭聲,俯身穿好。
“舒服嗎?”
“挺舒服。”
“好看嗎?我特意讓人挑了一雙好看的。”
階旁的保安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的腳。皮皮答得一點也不遲疑:“好看。”
計程車來了。
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雪,路上是匆匆的行人。城市裡千篇一律的風景,日復一日地上演。司機很年青,戴著耳機,一面開車,一面聽著搖滾樂。
賀蘭靜霆忽然說:“這條街以前叫朱雀街。前面的那道坡,以前是條河,叫龍津河。河上有座橋,叫八仙橋。橋邊有個香果店,店裡的荔枝膏好吃。”
“以前?”皮皮愣了愣,“多少年以前?”
“八百年以前。”
“八百年前,”皮皮笑,不信:“你來過這裡?”
“剛才那個會所,以前是個酒樓,叫龍霄閣。裡面的太白花清酒,好喝。”
他仰頭,陷入了回憶,臉上帶著微醉的笑意。
“是太白花——清酒,還是太白——花清酒?”皮皮不知道如何斷句。
“清酒貴,因為濾過,沒濾的是濁酒。‘金樽清酒鬥十千’,清酒是要用金樽來喝的。喝的時候要壓一下,所以是‘吳姬壓酒待客嘗’。”
“那濁酒呢,濁酒什麼時候喝?”
“濁酒惆悵時喝,所以是‘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所以是‘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這麼說來,李白比杜甫愛花錢?”
“沒錯。”
皮皮不由得仰慕了,衷心地誇道:“賀蘭,我覺得你特有學問。”
他微微頷首:“過獎。”
皮皮接著誇:“最近流行的一個詞特適合你。”
“什麼詞?”
“文化恐龍。”
這場雪弄得C城人十分狼狽。路上到處都是打滑熄火的車輛。皮皮昨夜受了寒,今天嗓子便有些嘶啞。偏偏司機手裡還有小半截煙不肯扔掉,硬要半開著窗子吸完最後一口。雖然暖氣倒是足的,菸圈也吐在了外面,空氣畢竟汙濁了。賀蘭靜霆一直皺著眉,看樣子便要發作。皮皮連忙按住他的手臂,讓他忍耐。兩人便全都不作聲,耐心地等司機吸完,皮皮在第一時間關掉了窗。
“今年的大雪真是少見呢。”
“宣和年間的這裡也曾下過一場大雪,那時的風和今天一樣,又冷又酸。不過,再過幾個月,我種的牡丹就要開了。”
為什麼時間在賀蘭靜霆的嘴裡總是走得那麼快呢?皮皮偷偷地想,幾百年幾個月就跟一陣風似地刮過了。
“你很喜歡牡丹嗎?我一直以為只有唐代的人才會喜歡牡丹。”
這幾年市面上流行唐裝,只要是條裙子,無一例外地繡著牡丹。皮皮不喜歡牡丹,總覺得牡丹花開得不含蓄。她喜歡花瓣很小的花朵,即使怒放也是含苞待放的樣子,比如梅花、比如桂花、比如鬱金香。
可是她發現,一提起牡丹,賀蘭靜霆漠然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溫暖的表情,彷彿有一縷陽光從心底射出來,照亮了整張臉。
車內的寒氣掃蕩一空。
“我喜歡牡丹,是因為牡丹花很好吃。”他側過臉來看她。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他仍然喜歡追隨她的臉,哪怕視線是虛無的,“我常常想,烈日下盛開的牡丹會是什麼樣子。”
皮皮也正好轉頭來看他,卻覺得雖然他的整張臉似乎都藏在墨鏡的後面,雖然他目不視物,自己在想什麼,卻不能在他面前遁形。而且,據她回憶,賀蘭靜霆從未用這種脆弱的語氣跟她說話。既然他已幸運地活了九百歲,這點遺憾算什麼呢?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