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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兒妊娠反應得厲害,吃啥吐啥,嚴重時喝涼水都吐,不得已才同意王家接走了王寶林。她心裡念想寶林,飯又吃不好,人瘦得脫像,失去了往日皓齒明目的神采。而王寶林被抱回家,沒日沒夜地哭鬧。沒法子,王家求人寫了幾張紅紙條,去各處張貼:
天惶惶,
地惶惶,
我家有個吵夜郎,
過路君子念三遍,
一覺睡到大天亮。
男人忙,無暇照顧翠兒。翠兒渾身軟軟的,簡直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牽著趙玫瑰,坐在自家的門檻上對著野外發呆。
河灘地上,灌木和蒿草密不透風,走近了才發現,看似平緩的草甸子上新草夾著枯草,緊密交織,厚實得鑽不進去人。開墾前要放火燒荒。燒荒可不是兒戲,必須聯合行動。趙東家親歷親為,事先叫人在四周打出防火通道,險段設人看護,不然大火一起就不知道燒到哪裡去了。熊熊烈火映紅天幕,滾滾濃煙席捲河灘,燃燒數日才能熄滅。大地裸露出黝黑的胸膛,空氣中散發著焦煳的氣息。驚恐的鳥兒發現,天堂正在消失,好在河邊鬆軟的水草和柳樹叢還在,它們還能夠婉轉鳴唱。
第三章(3)
趙東家說:&ldo;你們好生幹吧,秋後頓頓都吃乾飯,懶鬼笨蛋才去喝稀粥呢。&rdo;
钁頭和筒子鍬3奮力揮舞,翻起油黑油黑的泥浪,越來越開闊的耕地袒露在藍天白雲之下。靠著牲畜的牽引,勒刀子4劃開厚厚的草甸子,兩條深痕筆直地伸向遠方,彷彿在給綠野畫上橫格。肥沃的腐質土切開以後,再用筒子鍬掀端起大塊大塊的草泥,翻扣在另一側。如是,田野上出現了厚大的方壟平臺,凸凹相間且整齊劃一。這種方壟很寬很闊,相當於正
常的三四條壟臺。節氣正好,女人屁顛顛地跟在男人後面,踏著寬大的方壟,向細溝裡播種大豆、高粱種子,扭著不甚靈便的小腳,一趟蓋上泥土,然後再踩上一腳。
趙東家說:&ldo;坡崗地也不賴,是種糜子、穀子的好地方哇。&rdo;
坡地上生長著楸樹、椴樹,松樹,還有柞樹和白樺,蓊蓊鬱鬱的。緩坡地帶是榛子棵、野葡萄和各類灌木組成的闊葉叢林。濃煙滾滾,烈焰騰空,獐狍野鹿四散逃命,野雞、沙斑雞和叫不上名字的鳥兒撲稜楞地飛走,螞蚱被驚得一群一群地飛起來,像褐綠的雨點,冰涼地濺在臉上手臂上。歇息的時候,人們就去逮哈什螞,一種黑背紅肚皮的林蛙,用苕條穿成一大串兒,燒著吃煮著吃,色香味俱美。開荒佔草的人們獲得了大自然豐厚的饋贈,後來常用&ldo;棒打獐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rdo;來回味那份神奇。
青紗帳遮天蔽日,不知趣的蠓蟲圍過來嗡嗡不休,遠遠聽見有人瞎哼亂唱,隱約還有女人和狗的聲音。黑鈣土洋溢著懷孕的聲音,無論走到哪兒,都聽得到泥土的心跳,高粱棵和大豆秧激動得發抖,濃綠的葉片上滾動著欣喜的淚珠。雨後的夜晚,坐在田間地頭,會聽見高粱苞米嘎巴嘎巴的拔節聲。趙東家喜在心頭,慨嘆:&ldo;插根筷子也發芽啊!&rdo;
穿過茂盛的青紗帳,柳津河是一條剛剛告別小溪的河流,牟先生說這是東遼河的上流,沒準還是個源頭呢。牟先生言詞肯定:&ldo;反正流到大遼河裡去!一直流到渤海里去!&rdo;
趙前感覺老婆身上也有條河流,那是他生命裡另一種源頭。翠兒的肚子如膏腴流油的黑土地,一天天地膨脹。趙前一遍遍撫摩光潔的胴體,彷彿行走在壟臺之上。他是勤奮的,在黑土地和白肚皮之間耕耘,他信心十足,滿懷期待。翠兒枕著丈夫的心跳,傾聽那穩健的呼吸,惟如此才能安然而眠。而男人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像熊熊的篝火,興奮著跳動著,即使長夜也不能使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