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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仍然盯著大門口的野狗。他收下了金幣。他說會換上禮袍,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戴好包頭巾,然後及時抵達主持婚禮。他問我屋子的所在,我告訴了他該怎麼走。
夢想了十二年之後,再怎麼急著舉行婚禮,還能有什麼比得上婚禮前的理容剪髮更能讓新郎忘卻一切煩憂,安然享受理髮師溫柔的雙手和玩笑的戲謔呢?我的腿引領著我,來到位於市場旁的理髮店。它位於阿克薩拉依一排頹傾房屋的街道上,我已故的姨父、我的阿姨與美麗的謝庫瑞幾年前一直住在這裡。五天前初抵伊斯坦堡時,我曾遇見這位理髮師。今天,當我踏進大門,他就像伊斯坦堡所有好理髮師一樣擁抱我,不多問過去十二年我上哪兒去了,馬上聊起最新的街坊雜談,最後談到了我們所謂人生的充實旅途最後必然抵達的終點。
我感覺不是十二年前,但也不能說是十二天前我還在這裡。理髮師傅已經上了年紀。他布滿斑點的手顫抖地拿起鋒利的剃刀,在我臉頰上跳躍滑行,以此可以看出他染上了喝酒的習慣。他僱用了一位面色粉嫩、嘴唇飽滿、綠眼珠的小學徒,此時正敬畏地仰望著他的師傅。比起十二年前,如今店裡乾淨整齊多了。他把滾沸的熱水倒進用一條新鏈子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盆裡,水從吊盆底部的黃銅水龍頭流下,他就用這些水細心清洗我的頭髮和臉。老舊的寬水槽才新鍍了錫,取暖的火盆很乾淨,沒有生鏽的痕跡,瑪瑙柄的剃刀也非常鋒利。他身上是一件十二年前絕對不肯穿的純絲背心,一身都乾乾淨淨。我猜,那位纖瘦、高於同齡男孩的清秀學徒,想必幫這家店及店主人帶來了幾分整潔。沉浸於熱氣瀰漫、玫瑰花香、泡沫滑溜的修臉享受中,我忍不住想著,婚姻不僅會為一位單身漢的家裡帶來全新活力與富裕,對他的工作和店鋪也會帶來不少新意。
我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在理髮師老練的手指及火盆的熱氣下,我整個人融入滿室溫暖。我對崇高的安拉感到無比感恩,經歷了那麼多折磨後,生命居然在今天意外送給我一件最美好的禮物。我感到無比好奇,思索著他的世界究竟含藏著何種神秘的平衡。我為姨父感到哀傷和憐憫,他的屍體此刻還躺在屋子裡,而那間屋子,稍後就要迎接我作為它的男主人。正當我準備一躍而起出發時,有個人影在理髮店永遠敞開的門口晃動,我扭頭一看: 謝夫蓋!
儘管慌亂無措,但他仍保持一貫的自信,遞給了我一張紙條。我說不出話來,心底吹起了一陣涼風,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接受最糟的訊息。信上寫著:
&ldo;如果沒有迎娶隊伍,我就不結婚‐‐謝庫瑞。&rdo;
我硬拽著謝夫蓋的手臂,把他抱到腿上。我很想寫信回復我親愛的謝庫瑞:&ldo;一切依你,我的愛!&rdo;可是,在一個不識字的理髮師店裡,哪裡找得到筆和墨?因此,我嚴肅地朝男孩耳中悄聲說出我的答覆:&ldo;沒問題。&rdo;接著我輕聲問他,他的外公好不好。
&ldo;他在睡覺。&rdo;
此時,我察覺謝夫蓋、理髮師,甚至你們都懷疑我與我姨父的死有關(謝夫蓋,當然,在疑心別的事情)。真是遺憾!我不顧他的抗拒,強行親了親他,他不悅地一溜煙離開了。在接下來的婚禮中,換上正式服裝的他,始終站在遠處充滿敵意地瞪著我。
由於謝庫瑞並非從她父親的房子嫁入我家,而是我以入贅女婿的身份搬進岳父家中,迎娶的遊行只算得上合宜而已。我自然無法像其他人迎親時那樣,請我富有的朋友和親戚們盛裝打扮,騎馬來到謝庫瑞家門口等待。不過,我還是邀請了兩位回伊斯坦堡這六天來巧遇的兒時好友(其中一個和我一樣是政府官員,另一個則開了一家澡堂),以及我親愛的理髮師,他一邊替我刮臉修發,一邊含著淚祝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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