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甚等閒、半委東風,半委小溪流水(第1/2 頁)
我帶著紅穗出了皇宮一路來到禮部,取了腰牌領了人,最後再將輿圖歸還,坐上簡樸的轎子,便向北去了。
坐在動盪的轎子裡,我不由地感覺到一陣噁心。
我痛恨極了這轎子,在南篁宮裡,除非出席特殊場合,也都是走著路去的。
這次是迫不得已,這麼長的路怎麼也不能走著去。就算已經傳了令,抬轎人個個都是提了十萬分小心,我還是頭痛欲裂,胸前淤積著苦悶之氣,只想探出頭去大吐特吐一場。
這轎子承載了我全部的希望,就如同曾經的它駛向難以預測的未來。
我坐在上面,仔細辨別身邊的環境,撩起簾子,儘量不把臉露出來,觀望著外面的世間百態。
不過是剛剛出皇城,城外就成了另一個世界,小破集市上的商販百姓竊竊私語,攜家帶口的青年男人被行囊壓彎了腰,向金頂的方向艱難地移動著。
“這轎上的是誰?”
“不知又是哪個達官貴人了。”
他們退得極遠,生怕沾染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似的。可縱使如此,我依舊能看見他們嘴型的變化,阻擋不住那些話語鑽進我的耳朵。
“是不是來救我們的?”
“屁,宮裡除了求神拜佛還會幹什麼?這些人除了笙歌燕舞還會看到什麼?”
我放下了簾子,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扣著手掌,乞求著這樣就可以阻擋外面的喧鬧傳入耳中。
吵鬧在市井裡是最尋常不過,我試圖說服自己,不斷默唸著這幾個字,咬著嘴唇看著自己的手指,從一數到十,從十再數到一。
喧譁聲變得大起來了,變得更近了,慷慨激昂的聲音和女人孩子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刺耳了,一直捅進我的心窩子裡,瞬間錯覺整個人後退了數丈,退出了轎子,退出了小城,退出了塵世。
我看見幾個激動的少年和中年男人,手抄棍子試圖衝過來,衝著我過來,衝著轎子過來,撕打起來。
轎子矗立不動,得益於它的重量和無可匹敵的價值。
可是下了轎子,褪去華裝,誰又比誰高貴?
這裡只不過是剛出皇城,只不過是剛剛出來罷了。沒有想到這些人的怨念竟然如此深重,深重到飛蛾撲火都要拼死一搏。
這是被逼到什麼地步了?
我重新閉上眼睛,眼皮擠壓了被官兵押著跪下的民眾,再睜開,還是在轎子裡,沒有撩開簾,沒有走下轎,沒有說過話,沒有親眼目睹,徹頭徹尾冷眼旁聽。
外面扭打的聲音慢慢停止,衣服摩擦地面的聲音在轎子外面傳進來:“殿下,已經沒事了。”
轎子外面完全成為了死寂,只剩下腳步聲和支吾聲,想要出口卻被擠壓在喉嚨裡的咒罵聲。
密密麻麻,糟糟亂亂,恍若妖魔低語,隨之的還有哭了一半被壓回去的童聲。
“慢著。”我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掙扎著代替那些嗚咽說了出來。
“殿下?”
“把人都放了,如是外城來的難民就幫著尋個住處安置罷。”
我知道外頭那個隨行的人還要說些什麼,但是我並不想聽。
不知這樣的舉動會留下什麼隱患,可是我沒有辦法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我拼命告訴自己,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很有可能先前的努力都要前功盡棄——可是我終是下了這個決心。
我鬆開手,抬起頭,平視前方:“起轎罷。”
南篁人好鬥,但這般反應激烈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此乃天災,並非人為,錯不在帝王,亦錯不在皇室,可是他們的一腔怨恨總得有個地方宣洩,他們的滿腔痛苦總得有個理由。比起將這足矣壓垮千年古樹的奔波勞碌壓在虛無縹緲的水上,他們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