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第1/3 頁)
我忍不住顫抖,一步步挪到窗前,躲在陰影裡向外看。可只是一眼,目光就彷彿觸到了燒紅的鐵烙,被燙了回來。
我感到緊貼肋骨的皮肉突然被融化似的,凹陷下去,而後猛地在胸腔當中撐開一張大鼓。白色的骨,紅色的漆,沉重的實木填滿了我的身體,掐住了我的喉嚨。我的世界安靜了一霎後,便開始躁動起來,先是細碎的滾動聲,再是錘錘入心的悶響,直到整張鼓都嗡鳴了起來,戰慄起來,搖晃起來,好像要把我的五臟六腑震穿到黑暗僵硬的牆壁上,碾作一灘碎泥。
我動彈不得,呼吸不能,只是用雙手揪緊了自己領口,似乎這樣就能把這張瘋鼓從喉管裡擠出來似的。
外頭站著兩個人,其中略高的那個黑髮高束,端正親王寶珠尤在冠上鑲嵌,珠圓玉潤幾顆點綴在光照當中,渾身朝服腰帶未寬腳踏高靴,單看華貴衣料金線銀綢足矣尋常百姓幾年衣食無憂。這人似是剛剛下朝就怒氣衝衝跑來,惡語連珠,那是刻到骨子裡的頑劣,隱匿在眉間的火苗上躥紅雲飛揚,點燃了簇簇燒灼的血色。
這張面孔幾乎和同我成婚的三皇子一般不二,想來這就是他的胞兄。可縱然他們一母同胞,卻看起來截然不同,一個戾氣充身滿面紅光,一個面如死灰近乎瀕死。
二皇子旁邊那個則是滿臉的書生氣,看起來斯文儒雅,似美玉雕琢所成的十指輕輕搖晃著手中摺扇。微風扇亂了四溢的陽光,直顯得他的面孔模糊不清。腰間紅流蘇吊墜貴氣大方,寶珠臻美,朝服整潔。這人就在旁邊靜靜的看著,時不時的勸解兩句,秀眉微擰,似乎是有些不屑,似乎是有些不耐,嘴角卻是一抹上揚的假慈悲笑容。想必這位就是皇后嫡出的四殿下了。
而與我成婚的三皇子正背對著我,跪坐在地上,微微仰著頭,風吹過來,吹開一層帶著血腥味的晨霧。
二皇子站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一腳踢在他的肩膀上,踢得他翻倒在地,他的瘦削的肩膀似乎在微微地發抖,掙扎了幾番竟沒能直起身來。
刺破霧氣的陽光是那樣耀眼,直灼得他身上喜服的顏色都被融化成細長的血痕,蜿蜒在泥地的裂縫裡。
“成婚?洞房花燭夜?”二皇子慢吞吞地蹲在他的面前,望著破碎凌亂的喜袍,突然惡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領,一把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你留下一堆爛攤子,毀了母妃,毀了我——你把我們推入地獄,自己卻忘記了,可以解脫了。你想得倒美。”
他突然咬著牙笑起來:“我告訴你,不可能。我要你用身體記住這些痛,要你贖罪……把旁人都拖進泥地裡,自己還妄想潔潔白白,一塵不染——你做夢去吧!”
他反手一摜,三皇子就像是斷了線的紙鳶,再次重重跌倒在地上,這次,沒有再掙扎。
我看不見他的面孔,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可在那霎那我的五感彷彿和他接通了,疼痛在那刻如潮水一般席捲了我,衝得我渾身麻痺,戰慄不已。像是有人在我的臉上糊了一沓透溼的宣紙,恐懼蒙著日出的昏黃,爬滿了我的眼睛,滲透了我的耳根。我隱約看見黝黑的長鞭劈開了發光的圓盤,倏然,將我的魂靈抽出了他的身體。
天旋地轉當中,我在飛濺的血珠之間燙了滿身的紅花,眼前的整個世界都碎成了千百萬片,如一場將碎的夢境,被潑得斑駁陸離。
可是——
可是那——
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是他的親兄弟啊!那可是他的親兄弟……怎麼會……怎麼會?
“好了好了……皇兄,差不多也就算了,他一個傻子,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能有什麼用?”四皇子笑道,用白玉扇子輕輕推了推兄長的手,低頭望著在地上苟延殘喘的人,聲音裡帶了幾分輕蔑,“也怪可憐的。嘖……風光了這麼多年,真把自己成個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