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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辭實在委婉。
楚蘭因不止一次覺得,這真是人族博大精深的語言魅力啊。
他們當年只會說謝蒼山窮的一逼。
入夜,弟子們各自在師承的峰上守靈,點點微光在各山頭亮起。
宗主峰上,劍靈一身縞素,矮身跪坐在蒲團上。
他的面前是一架九尺高的木架,呈階梯狀排布,安置著成千上萬盞蓮花燈。
傳燈堂已經塌了,命燈都被移到了宗主峰的正殿,被供奉在這裡蓮花燈的燈芯大多已經熄滅,只有靠近底端的幾十盞蓮還燃著。
橘色的火光稀疏零星,像是烏雲掩蓋的雨前的天空,還不及兩側銅製的長枝燭燈來的亮。
凌華宗的人或許還在陰坑裡活著的事,滄山與楚蘭因商議後,主張先不要告訴太多人。
從陰坑裡撈人,千年來沒有一人做到,與其給人希望再教人失望,倒不如先接受最壞結果。
故而除李普洱、蘇知涯及滄山外,凌華宗的其他人並不知情。
喬巖門下現在只有李普洱一位弟子,而從守靈開始,這小子整整三日不曾閤眼。
他缺了一魂,本就要好好將養,蘇知涯就勸他,左右這靈堂都是為了搭給仙道盟的人看,並不用當真,他要是撐不住了就趴地上睡會兒,縱然是人間叩靈跪經,也不是拿命來抵的。
李普洱不想睡,也已經睡不了了。
之前宗門懸危時,心中時時刻刻繃著根弦,未有一刻放鬆。
同代裡,他是最大的一個,又是宗主嫡傳,師長走前叮囑他,一定要好好照顧師弟師妹們。
能走的都被家裡接走,走不掉的孩子,就真的再沒有去處。
人就是這麼奇怪,當他知道自己明日還要撐著精神時,夜裡就能強迫著自己入睡。
可自從知道師長們可能還活著,他那根弦稍稍鬆了,卻又沒全松,半緊不緊的,反而不能正常睡了。
楚蘭因建議把他打暈,滄山則說:要不就背書吧,背著背著就困了。
李普洱起初背《陣術》。
開啟書他念:「來入太徽靈道三千,今開三百七十一類陣。其一屬造類,分十六枝,一枕黃梁,爻鏡,三生有法夢幻盤……」
閉上書他背:「來入太微靈道三千,今有三百七十七類陣,其一,一枕黃梁,三生有法夢幻鏡……」
跪在邊上的楚蘭因糾正道:「三百七十一類,三生有法夢幻盤。」
李普洱羞愧,飛快重複了一遍:「三百七十一類,三生有法夢幻盤。」
再默誦幾回,他覺得自己記住了。
合上《陣術》,他背道:「今有三百七十七類陣,其一,一枕黃梁,三生有法夢幻鏡,爻盤……」
楚蘭因:「三生有法夢幻盤。」
李普洱又低下頭嘩啦啦翻開書,瞪著這句話許久許久,深吸一口氣,再鄭重蓋上。
普洱小道友一鼓作氣:「其一,一枕黃梁,三百有法夢幻輪。」
……夢幻盤做錯了什麼?
楚蘭因覺得自己如果是他師尊,現在應該已經被他送走了。
滄山也聽不下去了:「要不,咱們換一本書吧。」
凌華宗的課程分兩種。
一種是「道」。在築基前,弟子們就選好了以後修煉的道,問道就講究精益求精,心無旁騖。
李普洱隨他師尊修習劍道,楚蘭因看得出,他是個當劍修的好苗子。
幾百年來,他只見過兩幅先天劍骨。謝蒼山是一個,這李普洱又是一個。
不過前者錚錚若巍峨孤峰,後者才只是座小土坡,而且李普洱死過一遭,根骨有損,以前還勉強算是玲瓏秀山,眼下卻連小土坡也叫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