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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到了今日,只要閉上眼睛,我仍然能清晰地回憶起罄央清俊的臉上,那柔軟到心底去的笑容。他的笑容,在那一瞬間,驟然點亮了我晦澀的世界。我必須承認,在以後很多年裡,我再也沒有見過比這更純粹,更能在第一時間打動我的微笑。
他的笑容,從此便珍藏在我心間,就如童年藏在枕頭下,捨不得吃的麥芽硬糖一樣,只有在心裡太苦,苦到我幾乎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才會鄭重拿出來,舔一舔,汲取回憶中的甜味,再小心翼翼地收好它。
罄央,他告訴我,這世上,除了冷漠、殘酷、傷痛和愁苦外,還有善意,還有溫柔,還有對人,不需要問原因的好。
第 6 章
是的,那時候,罄央真的對我很好。
即使是多年以後的今天,我仍然要說,罄央,真的對我很好。
在那間本來完全屬於他自己所有的廂房裡,罄央親自支起另一張竹床,鋪上曬了太陽的,又松又軟的被褥,移來雪白的紗帳,然後,笑著把我抱到上面。
我嚇到了,直覺要跳下來,那麼細密綿軟的棉布被褥,我怕坐上去,會弄髒。
他按住了我的肩膀,說:&ldo;別動,這是你的床啊,從今以後,你就睡這裡了。&rdo;
這裡嗎?我狐疑地看他,我狐疑地看四周,那個房間,就如罄央的人一樣,如此纖塵不染,如此簡約高潔,這裡唯一不合適的,就是我。
只有我。
我搖頭,慌亂地說:&ldo;這,不行的,我,不是,這裡,我不能住,我……&rdo;
&ldo;不住這裡?是房裡太素了嗎?&rdo;他抱歉地沖我笑笑,說:&ldo;對不住啊,我生來不愛那些多餘的東西,你要喜歡那些,改天罄央哥哥去跟其他人討些來送你,好不好?&rdo;
我睜大眼睛,搖頭得更猛了。
&ldo;小柏舟,谷主說你住在這,你就住這,不要鬧脾氣好嗎?乖乖的。&rdo;他輕聲軟語地哄我。
我拼命咬了嘴唇,才沒將眼眶裡濕熱的液體淌下。我看著這雙清澈如水的眼睛,那裡面沒有戲弄,沒有鄙視,只有猶如微風吹拂過枝椏,貼慰葉脈般的溫柔。
於是我說了,我告訴他,其實我只是怕自己弄髒這張床而已。
說出來後,我就後悔了。我警惕地看他,這個少年,全身遍是非一朝一夕養成的優雅高貴,這樣的人,如何能理解我,如何能明白,身上這件入谷後換上的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已經是我穿過的最好的衣服;如何能明白,在我十歲的生涯中,從沒敢奢望過,有一天,能有一床屬於自己的細軟棉被。
我打算,只要他眼裡稍微流露出一絲輕視或鄙夷,我就用加倍的冷漠來回報他。
哪知他半張了嘴,呆了呆,立即展開雙臂,我被擁入他單薄的懷中。
那大概是我生平第一次,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擁抱,很溫暖,超過了體溫的溫暖,還有,就是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青草淡香。
他一邊抱我,一邊摩挲著我的背說:&ldo;柏舟,永遠不要說自己髒。只要你的心不髒,你就永遠乾淨。&rdo;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堅信自己純淨若清泉,則哪怕塵埃滿身,也無法玷汙自己半分。
那時候,我還小,不懂得辯駁,不明白,這其實是多麼美好,又是多麼一廂情願的想法。
我天真地想,或許,只要努力,就真的能把屈辱的記憶,被玷汙的身體,從此洗滌乾淨。
於是,我貪戀地窩進他的懷裡,貪戀地信賴他說的話。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後來我才認得,那種清香,屬於疊翠谷中,每逢春季,唯一會盛開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