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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看他之前管的那兩樁事就明白了,張元吉和柏賢妃那兩件事要是提前知會了皇帝,他都別想乾的成。汪直又點點頭:「商大人既然明白,一定不會勸我做什麼違背良心的事了吧?」
商輅輕輕一嘆,轉為更加緩慢的語調:「有句話督主需明白——水至清,則無魚。」
汪直不禁笑了:「商大人您說笑話了,現在的水呀,離『至清』可還遠著呢!」他不自覺就學著商輅也說得慢條斯理,配上笑容,活像個跟老師嬉皮笑臉撒嬌的中學生。
商輅直望著面前的少年,一時沒再說話。
宦官曆來被視作皇家走狗,是幾乎所有文官都會鄙夷的一群人,文官們自詡聖賢門生,是天下公理的代言人,在他們眼裡,連外間最卑賤的乞丐、盜賊、騙子也好歹算得上是人,而宦官就不是人,是豬狗不如的骯髒物種。
宦官只有做到懷恩那種程度,有學問,人正派,立場又常與文官相一致,才能勉強被文官們納入同物種之列。
眼前的少年是懷恩的徒弟,雖然不及懷恩那般為人中正,卻也是依著良心行事,絕非如很多文官斥責的那樣「好大喜功」、「濫權專橫」。商輅本來想了很多要勸他的話——他是一等一的文臣,想講道理,全國也沒人講得過他——可此刻望著汪直,他卻不大情願說了。
對面前這個眸光清澈、意氣風發的少年吐出那些陳詞濫調,商輅自己都覺得不大忍心。
他原先還有些不明白,為何懷恩那麼剛正的人,竟會放任自己徒弟這麼肆意妄為。此刻卻有點理解懷恩了。那些看似肆意妄為的事,又有什麼不好呢?
他靜默了一陣,剛啟唇想再開言,汪直卻搶先道:「商大人,有句話我得說在頭裡,我常需向皇上奏報所見所聞,而且常是想到哪兒便說到哪兒,您若是有什麼不便被皇上聽去的話,還是不說為好,不然我怕哪天我一不留神,便轉述給皇上聽了。」
他這話跟很多人都說過,對身邊的宦官小夥伴、西廠的下屬、廠衛裡的酒肉朋友都被他提醒過:但有不想叫皇上知道的事都別跟我說,不然保不準哪天我一禿嚕嘴就說漏了。
他是真心言之,可在外人聽來,倒更像是他在炫耀他跟皇上好得不分裡外。
商輅聽了便失笑出來,問道:「王越王大人就沒說過一句不能叫皇上知道的話?」
汪直很肯定地點了頭:「沒錯。」
王越還真沒用他提醒,就沒說過任何不可洩露的話。如此一想,連汪直也覺得,王越更像個老狐狸,而非真的發自內心地與他立場一致。歷史上的王越最終也確實「出賣」了汪直,成為汪直被貶的關鍵人物之一,現在汪直倒也沒有真去把他當做至交好友掏心掏肺,只是切身體會到王越的心機,這會兒還是頭一回。
這麼一看,好像文官們真的難找一個純粹的好人,比他在宮裡那些宦官朋友都差得遠,與李唐、萬貴妃、懷恩他們更加沒法兒比。那些朋友裡,即使是心眼最多的黃賜,或是老謀深算的陳祖生爺爺,汪直也有把握——他們遇到危機也絕不會出賣他,但王越嘛……還真難說。
他說完話便轉去若有所思,幾乎把這番所思所想全都寫在了臉上,商輅跟人精們打了一輩子交道,很輕易便解讀了出來,不禁心想:這孩子人品正直已很難得,竟還有幾分心機,更加難得了。
他說道:「如此看來,汪督主已無需商某提點了。只是商某還要多囉嗦幾句,官場險惡,督主還需多加謹慎,防備小人,不然一朝聖寵稍淡,便可能惹上大禍。」
汪直還當他會一味勸他收斂,沒想到他一下子就吐出肺腑之言來了,而且不再自稱「下官」,也像是刻意淡化官場社交的意味。汪直很有些觸動,又忙站起身鄭重施禮道:「多謝商大人提點,晚輩一定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