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星星之火(3)(第3/4 頁)
帶著幾分無奈對範質開導道。
“……文素啊……如今天下不是大唐鼎盛時候的模樣了,百業凋零,黎庶離散,盛世丁戶十不存一。如今不是誰有理誰能走遍天下,是誰的刀子亮誰便有理。我們這些儒臣,是管不到這些的,天下也好,家國也罷,留給那些做大事的人去想罷……我們只要能兢兢業業,勸課農桑,開墾田地,修治水利,使民有所依,戶有所存,百姓賦稅之餘能得一半飽,不至於鋌而走險,便是無上功德政績。若是再能教化一二,選拔一些出身科制的親民之官,便是造福天下之業了……”
這番話說得範質眼睛發酸,他乾澀地笑著:“令公未免過於悲觀了些,當今聖上畢竟是明主,只要我等盡心輔佐,盛世自然可期……”
“我豈不知當今主上是明主?”馮道苦笑著搖頭,“這世道太亂了,明君未必能全其國,暴主未必能得報應,只是這些都只能寄希望於旁人,我們自家做不得絲毫主張。我們不是帶兵的人,若是對政爭捲入太深,動輒便是滅門之禍。文素,你要記著,無論誰做皇帝,無論江山換了誰家的,都要有治民親民之官來秉權行政,否則便沒有人交納賦稅,朝廷便沒有收入,軍隊便沒有軍餉,士兵們便要譁變,要造反,要拉著袞服再裹一個皇帝出來——所以我們這些人雖然軟弱無力,卻是任何一個朝廷也缺不得的,缺了儒臣,朝廷便不再是朝廷了……”
“……所以我們不能捲入皇權之爭,任何時候都不能,只要我們不染指軍權,不染指皇權,那麼不管大寧宮裡坐著的是誰,便都不會動我們……”
“皇權之爭?”範質詫異地問道。
馮道笑了笑:“你以為不是麼?王秀峰和主上之間那層舊情矇住了你的眼,連朝局都看不明白了?王秀峰跋扈也好,驕橫也罷,無非是想一身兼挑兩府,以樞臣外兼節鎮,這都是人臣的大忌。不過仗主上面子薄,不好意思駁斥黜落他罷了。慕容彥超之禍,不過是疥癬之疾,王秀峰權柄過甚方才是心腹之患,主上是刀槍上面滾過來的人,一家老小婦孺均死於政爭,豈能不知此理?王秀峰欲掛帥徵泰寧軍,主上便要親征,這不是極明顯的事情麼?主上親征是因為滿朝文武拿不出一個能夠壓得住王秀峰的統兵之人,到了這樣的地步了,王秀峰若不篡位,只怕敗落只是個時辰問題了……”
範質渾身打了個冷戰,馮道歷經四朝風雲變幻,始終穩居相位,果然不是沒道理的。郭威與王峻之間牢不可破的親密戰友情誼經他一番剖析解說,頓時顯得貌合神離搖搖欲散起來。
範質遲疑著,說實在的,雖然馮道已經將道理講述得夠清楚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一想起王俊那副跋扈傲慢的嘴臉,以儒臣自居的範質便覺得一陣陣膩煩,小人當道,賢臣避讓,這是哪門子道理。
似是知道他心中的不忿,馮道嘆著氣道:“你每旬往澶州寫一封信,你以為王秀峰不知道麼?”
範質頓時渾身上下如同被迎頭潑了一盆雪水,一陣涼氣自胸中湧出……
馮道平日閉門家中坐,連朝都不大上,三天才去一次中書門下,只在政事堂裡坐半個時辰便打道回府,連李谷都在背後議論說令公是有些老得一陣陣犯糊塗了,然則自己以為最隱秘的政治隱私,這個老傢伙居然私下裡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聽馮道語中之意,此事竟然連自己的頭號政敵都瞭若指掌。
太可怕了,看來自己這樣的儒生,在政爭這件事情上還真是沒法子和這些在漩渦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傢伙們鬥啊。
“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居外而安。這道理不光是咱們這些讀書的老儒明白,聖上雖然幼年未曾讀書,這道理也還是懂的。就是王秀峰,又豈能不知?否則為何近在眼前剛剛接管了大內禁軍的李重進他不忌憚,偏偏忌憚一個外鎮澶州的太原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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