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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儀也在樓下,既未張口,也未動身,一動不動站在原處,緊緊盯著禁軍與恆孃的衝突。
太學諸子數百人,原本算得人多勢眾,這時節卻早已相形見絀,有人見勢頭不明,悄然離去。
有人年輕熱血,乾脆加入到娘子軍後。餘下學子自動集結在胡儀周圍,個個面色凝重。
當內監們尖利遼遠的聲音在城頭響起,胡儀霍然抬頭,望向城樓高處,眉心之間劇烈顫動:自古以來,只見過挾持民意以臣制君的,今日居然是做皇帝的,拿著民意去要挾臣子?
他一生追求,都在殫精竭慮,如何限制君主至高無上之權力,以免其淪為獨夫民賊。
然而今日皇帝這一出,卻令他忽然醒覺:若是百官擰成一股繩子,便是皇帝,想要有所作為,也是拳腳難施。
內監們的問話聲一遍遍響起,卻並沒有得到百官回應,城樓之上,一片死寂。
城樓之下,原本氣壯山河的怒吼也漸漸沉寂下去,無數細碎的議論聲取而代之:
「為什麼沒人回答?那些大臣老爺們呢?他們為什麼不回答官家的問話?」
「我聽著官家這話,好似向著咱們的呢。」
「那當然了,官家是聖天子,從來愛民如子,都是這幫子大臣壞事……」
恆娘一口氣提了許久,此時方才長長鬆了出來,背心一陣涼意,原來剛才出了一身冷汗,只是肌肉緊繃,混沒察覺。鬆開手掌,身形不由自主,晃了兩晃,九娘伸手扶住她。
恆娘定一定神,暗自告誡自己:只剩最後一步了,絕不能功敗垂成,毀在這最後一哆嗦。
凝氣提聲,仰頭呼道:「聖天子明斷萬裡,請賜金口玉言,廢姬妾制。」
一浪又一浪的呼聲傳到城牆上,皇帝正要說話,御史忽然鏗然出聲:「臣萬死不敢奉此詔。」
內監等了一下,見皇帝沒有別的表示,當即昂著頭,扯起脖子,尖聲叫道:「御史中丞寧死不奉詔。」
樓下很快打聽出來,御史中丞是什麼人。混在人群中的,既有熟知朝堂典故的太學生,也有四處奔走打聽訊息的閒漢,頓時把御史大人的祖宗三代都挖出來。
有的沒的,什麼堂叔祖七老八十還納了兩個豆蔻年華的小妾,什麼同族一個遠房兄弟在酒樓招妓,死於馬上風,什麼御史中丞有個寡嫂,美貌得很,年紀輕輕就在他家守節,據說與御史的叔嫂關係甚好,越傳越玄乎,越說越香艷,反正誰也不管真假,紛紛添油加醋,比賽著似的,說得活靈活現,繪聲繪色。
隔了數丈高的距離,御史自然難以聽清樓下傳話的內容,然而那一陣陣爆發出的鬨堂大笑,猥瑣刺耳,他自己就是男人,如何能聽不明白?臉色慘白,呼吸急促,官服差點被一肚子氣撐得裂開。
內監慢條斯理傳完話,皇帝又沉吟片刻,似是拿不定主意,等樓下議論聲稍小一些,方笑道:「既是中丞今日不奉詔,那便暫且回府,靜候旨意吧。」
御史硬逼著自己彎腰,抵著胸口一陣陣濁氣,澀聲回道:「謝聖上天恩。」
起身之後,眼神掠過群臣,鼻孔裡重重哼一聲,不屑之意形之於色,一揚頭,往城牆一頭大步走去。
走出三丈外,便到了右轉下樓的臺階。臺階高而寬,回折兩次,方到平地。
他剛剛下得地來,便聽到城牆外頭,響起山崩地裂一般的歡呼聲,內監尖利聲音夾在裡頭,很不真切:「陛下準民女薛恆娘第二請,自即日起,廢姬妾制。往者不可追,凡天下諸府內院,有姬妾者,由地方官員問其意思,願留則留,願去則去。此後若再有官民蓄養姬妾,以違制僭越論,擬大不敬之罪。」
他狠狠呸了一聲,一口濃痰吐在厚厚青磚上。牆角有侍衛們休息輪值的耳室,此時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