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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對於她來得太突然了。這一切活生生的現實擺在她面前,使她眼花繚亂手足無措,而她的手和眼不能證實的這一切她又必須視為當然;許許多多無法說明的東西都突然一起要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接受和相信。整整過了三十年,這彷彿是一個人突然獨自撞進了一個房間,裡面擠滿了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大家一齊嘁嘁喳喳,她茫然若失,左顧右盼,急於採取某種她能辦到的合乎邏輯的行動,以保持自己的理智,而對於這行動她得深信自己具有實踐的能力。直到那嬰兒出世,她彷彿才找到獨自站住腳跟的地面,才像一個可以機械發聲的模擬人,在邦奇的操縱指揮下說話行動,正像昨天晚上的情形,邦奇領她去見海託華博士,讓她把整個故事講給他聽。
“你明白嗎,她還在摸索,還在努力尋找三十年來她那顆顯然沒大活動的心所能相信的東西,能夠承認的東西,具體而又真實的東西。我認為她在那兒找到了,在海託華那兒,而且是第一次:一個她能對之傾訴的人,能傾聽她的傾訴的人。很可能那是她第一次將往事傾吐。她多半發現自己與海託華同在一個時候首次真切地看清了過去的一切。因此我不感到奇怪,她不僅把嬰兒而且把嬰兒的父母都搞混淆了,因為在那間小木屋裡,過去的三十年已不復存在——這嬰兒和她從未見過的嬰兒的父親,她的同樣只在嬰孩時見過的外孫和外孫那對於她來說從不存在的父親,那些都攪到一塊兒了。於是,當希望開始在她心裡萌動,她自然立即帶著自己莊重的無限的信賴轉向牧師,轉向那些自願獻身上帝、誓為人們祈禱效勞的奴僕。
“今天在牢房裡她就是這樣對克里斯默斯說的。老頭兒趁她去探監的機會溜了出來,等她跟著找到城裡,發現他又站在街角,活像個瘋子,聲音完全嘶啞了,還在一個勁兒地鼓吹私刑,告訴人們他是那畜生的外祖父,養了個魔鬼的後代,一直監管到今天。也許這情景是她離開小木屋去監獄探望的路上遇見的。總之,當她發現聽眾只是在看熱鬧而並未受到鼓動時,她立即撇下他去找警長。警長剛用過午餐回來,一時不明白她的用意。她的聲音在他聽來準是十分古怪,還有她講起的那一串事情,穿的那身故作高雅的節日盛裝,那副籌劃越獄的神氣。不過,警長還是准許她探監,派了一個人監護。到了監獄,她同他呆在牢房裡的時候,我相信她談起了海託華,告訴他海託華可以救他,正打算救他。
“當然我不知道她究竟對他講了些什麼。我相信那一場對話誰也編造不出來。我不認為她心裡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或者事先計劃過,因為那些話早在她生他母親的那天晚上就為她一字一句地預備好了,而那時離現在如此久遠,縱然在遺忘中再現,她也忘記了那些話語。也許就是這個緣故,他立即毫無疑問地聽信了她。我是說她不用顧及自己講的話在他聽來是不是可行、可能或可信。總之,那個被世人遺棄的老牧師,他的形象或者他的存在以及有關他的一切,都被說成一座聖殿,不僅官吏和暴民會感到神聖不可侵犯,無可挽回的往昔也會變得聖潔;因此無論是什麼罪惡鑄成了或決定了克里斯默斯的遭遇,以致最後被打入高牆鐵欄的牢房,他的周圍已出現即將執法的劊子手,無論如何他都可以到那兒去尋找庇護。
“而且他對她深信不疑。我想這與其說是給了他勇氣不如說是給了他堅韌自持的聽任自然的耐心,使他發現並利用了一個逃跑的機會:在他戴著手銬穿過擁擠的廣場途中。但是,同他一起奔跑的東西太多了,步步緊隨著他。不是追逐者,而是他自身:逝去的歲月,往日的行為,忽略的和承擔的事情,都一齊緊跟著他,同一腳步,和著呼吸,同一心跳,共用一個心臟。她不僅不知道那三十個年頭,而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