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羨長風歸歲晚(第2/2 頁)

的。你說你住在蓮花塢裡，那是一座很秀麗漂亮的房子，是你的家，每年夏天蓮花盛開的時候，你都會和你的師兄弟去鑽水，你們還會挖蓮子，挖藕，但是你最喜歡的還是你自己的院子。”

江澄喉嚨滾動，十多年前的事，他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可能是在得知魏無羨身死後的那個夜晚，他突然覺得偌大的蓮花塢就他一個人了。

除了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嬰兒，一個被戰火摧毀的搖搖欲墜的家，他真的不剩什麼了。

所以那天看著連鞋子都跑掉的少年，臉上沾滿了灰塵和泥土，一雙眼睛卻亮晶晶的看著自己時，江澄突然覺得若是他的家人真的不要他了，那他可以帶他回蓮花塢的。

就當是在這個滿是血汙的亂葬崗裡，代替另一個人跟他回家。

所以當背上的少年問他，雲夢是什麼樣的時候，他只想告訴他，他的家，他的蓮花塢，那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很好很好，他的院子是一排的石頭路搭出來的路，兩旁種滿了不同的花樹，這樣無論那個季節，總會有開花的時候。

江澄：“但我最喜歡的還是楓樹，一到深秋它們就會跟著風聲嘩嘩的響，隨著冬天的到來，葉子會掉落到石子路上時，但我不會讓門生去掃，這樣就可以踏著火紅的楓葉走到屋裡...”

那年那晚的話好像瞬間回到了江澄的記憶中，彷彿就連他說話的語氣他都能記起來，他忍不住輕輕笑了。

但隨即，他又笑不出來了，那是回不去的日子，他早已不在他的小院子住了，他重修蓮花塢後，那個地方雖然一直沒人動，但是他也搬到了宗主的房中了。

那個院子，他本是留給那個人的。

阿閔似乎是沒察覺到江澄的心思，他仍然在滔滔不絕的講著他以前跟他說的趣事。藍曦臣卻突然道：“那你在這裡住了多久呢？”

江澄緩緩吐了一口氣，狀似輕鬆道：“對，你為何沒有在徐府住？”

藍曦臣輕輕撫了撫江澄的後背，便聽阿閔道：“嗯，我醒來後，過了幾年就搬出來了，我總覺得那處不是我的家，或者說，不該是我的家。”

話音未落，便起了一陣大風，兩側無數的葉子嘩嘩的響起，映入江澄眼中的便是他在蓮花塢時，常常想起又不願意踏入的一個院子。

他忍不住停在原地，一如在蓮花塢時，常常踱步到某處，卻又始終不進去的模樣。

身側的兩個人早已經走到了他的前面，藍曦臣回過頭，阿閔也跟著看過去，隨後他們心照不宣的站在原地等著江澄。

所以，在江澄的視角里，那個原本與家裡空蕩蕩的院子極其相似的院落中，多了兩個人，兩個都很在乎他的人。

他們就站在他的面前，不催促，也不著急，他們就要江澄自己一步步的走近。

走近他心中最不願意面對的角落。

或許有的時候，只有直面內心最不願意面對的東西，你才能成長，你才能將害怕轉換為其實也就那樣。

慶幸的是，有人在前面等著他、接住他。

光憑這一點，他就比大多數人幸運了。

黑色靴子緩緩抬起，最終落在了下一塊石板上，在江澄最喜歡的風聲中，他最終踏出了一步又一步。

他邁過石路，在抬眼對上藍曦臣鼓舞的目光後，走的更加堅定。

他的步伐跨過了橫亙在他十多年中的憤恨、不甘、無力、疲憊、脆弱、偽裝、而他每走一步就落下一道舊疤。

在僅僅只有幾步之遙的地方，他終於放過了自己。

不原諒又怎麼樣，他自己放不下又怎麼樣，在這個風吹樹葉的午後，江澄決定要愛這個世界一萬遍。